我在美国（二十一）看病（2）

饭团爷爷患糖尿病有近二十年了。血糖一直居高不下，尽管想了很多方法。

开始刚被确诊，他还认为有能痊愈的那一天，所以非常积极的去诊治。只是他和我同样患糖尿病的婆婆一样，从不信服正规医院的医生，专走旁门左道，找一些私人糖尿病专科诊所，花高价钱买据说是治疗糖尿病的特效药。吃了一段时间不见效，就再换一家。那会儿，只要看到报纸或电视上的医治糖尿病的广告，他都要去试一试。我们家的医药柜里，堆满“唐人建道”.“平糖宝”“血常平”等一些当时很流行的治疗糖尿病的药，这还不包括一些偏方和祖传秘方。

最经典的是他听朋友说，辽宁阜新有一家专治糖尿病的私人医院，️有特殊的治疗方法，治愈了很多糖尿病患者。于是，大三九天，冰天雪地的，他不顾严寒，坐火车去了阜新，花了2980元钱，带回来28包药面。遵从医嘱，要用鹅蛋为药引子，每天三顿，每顿用一个鹅蛋拌些牛肉馅，再加上从阜新带来的药蒸鹅蛋羹，其它什么也不能吃。

整整28天，顿顿鹅蛋羹，把他吃的，到最后我们家都不能发“鹅”的音了。一个疗程吃完测血糖18.7，我说你要是再信这些巫医，命都快没了。

后来在我的监管下，也是鹅蛋羹治疗的教训，他开始去正规医院治疗，医生让他打胰岛素。于是长春市大大小小的医院，他差不多都去住过。住院期间，天天带个胰岛素泵，名曰调糖。市面用的效果比较成熟的各种胰岛素，他基本都用过。有饭前半小时注射的，有即吃即打的；有早晚两次的，也有每顿饭前都要打的，这般折腾，早上空腹血糖最好的时候是10左右，若前一天晚饭稍稍吃的多点，或者饭后没锻炼就13以上了。

多次治疗不见效，饭团爷爷很沮丧，有点破罐子破摔，索性就不去看医生了。并且觉得自己是久病成医，悟出了一大套治疗心得，只要遇见病友，他就会夸夸其谈，分析糖尿病成因和治疗理论。不仅如此，他还经常自行调试自己打胰岛素的量，想打多少就打多少，想打哪种就打哪种。我说他自以为是，不懂装懂。他不以为然，说他患的是高糖症，外加胰岛素抵抗，打多少胰岛素都没有用。我生气的说那就别打了。他说打点安慰自己。

今年春节前，我们来加州的儿子家。原计划呆两个月，3月初离开，没想到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我们滞留在这里。

饭团爷爷的胰岛素只带了两个月的量，在加州居家令颁布之前，必须想办法备足他需要的药品。

儿子打听了好几家药房，说胰岛素是处方药，不能随意出售。

后来决定去医院看医生，但是那会儿疫情刚开始，大家都紧张，不敢去医院。好在沃尔玛超市有胰岛素可卖，不用医生处方，只是品种和目前饭团爷爷注射的不一样，原来饭团爷爷是每天三顿饭前都要注射一针短效的，睡前还要注射一针长效的，一天得打四针。而在沃尔玛超市买的胰岛素，是早晚各注射一针。但是这种胰岛素以前饭团爷爷也用过。

胰岛素买回来了。

我说每次打多少是不是得咨询一下医生？饭团爷爷手一挥，一脸的不屑，说问什么医生，我自己知道注射多少。于是他自己制定出胰岛素注射方案，每次注射16个单位。

我很是不放心这个“假大夫”，就让儿子给买了台小型血糖仪，以此来监控一下“假大夫”自我诊断的能力和水平。

美国的血糖仪测量数值，相比国内的测量值扩大了18倍，也就是说，国内一个正常人的血糖应该控制在6.1以下，而换算成美国的正常的血糖数值是110以下。

换胰岛素之前，我让饭团爷爷测了一下血糖，以便心里有数，结果一测，数值是237，我赶紧除以18，换算成国内的数值，大约13.2，是正常血糖值的两倍多。我们都惊讶这么高的数值，饭团爷爷居然说没事，只稍稍有点高。

换胰岛素之后，第一周基本天天都测血糖，都在210以上。我说你是不是胰岛素注射的剂量不够呀？饭团爷爷随意的说，那就再加两个单位。于是早晚各打18个单位。之后再测量血糖，血糖差不多在200左右，最好的一次是188，数值倒是怪吉祥的，可是除以18，大约是10.4。我说这还高呀。饭团爷爷兴高采烈地说，这就不错了，我在家基本也就这样，挺好挺好。我忧心忡忡地说，等回国咱们好好去医院看看，彻底调一下。饭团爷爷手一挥，不以为然的说，等回去再说，没啥好办法，我自己都能调，我现在基本就是糖尿病专家。

我不知道他这个专家是谁给评选的，一看就是伪专家。看他这么自信满满的，我也不好再打击他，再说美国疫情还又这么严重，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也只能这么着。

到了七月份，回国还是无望。几次饭团爷爷早餐前测量血糖，数值都在200左右。我就和儿子说能不能找家医院，给爸爸看看病。

我说这话是在早餐桌上说的。饭团爷爷一听，马上放下筷子，手一挥说，根本不用，都是一样的治法，我自己能控制，等回国再说吧。媳妇接过话说，你自己控制的也不好，还是去看看吧！饭团爷爷断然拒绝，说了一大堆他这血糖不好控制的原因，间杂着一些治疗糖尿病的理论。估计儿子和媳妇懒得听，都说着急开会，匆忙放下碗筷上楼工作去了。第二次计划去看病又搁浅了。

到了九月份，加州的疫情更加严重，我们购买了几次回国的机票，也没能走成，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有一天吃早餐的时候，媳妇又提出给饭团爷爷看病，她说湾区有一家名为东北的医院，是一个台湾人开的，看病很便宜，她同事的父母来了，都去那里看病。这次很出奇，饭团爷爷竟然没挥手提出反对意见。我忙接过话说，那太好了，咱们也去看看吧。儿子说由他在网上约诊。

儿子和媳妇一离开，我就问饭团爷爷，这回咋同意去看病了呢？他低眉顺眼的说，不是说这家医院看病很便宜吗。原来他是怕花钱。

其实他的担心也不多余。我们来了快一年了，所有的花销都是儿子和媳妇承担，没花习惯孩子钱的我们，总感觉不那么舒服，当然是能省尽省了。

第一次约诊是10月2日的上午10点，鉴于目前的疫情，采用的是电话问诊。

医生准时的打来了电话，说汉语，他详细询问了饭团爷爷的病情，以及目前治疗的用药情况。可下有人听他说病情了，我在楼下就听饭团爷爷滔滔不绝的说起了他对自己患糖尿病的认识，医生基本插不上话。我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楼上，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好表情狰狞，挤眉弄眼的示意饭团爷爷听医生说，算是强制让他闭上了嘴。

医生根据他的患病情况，下的医嘱是胰岛素要增量，每隔三天加两个单位，同时还要控制饮食，加强锻炼，相应也要进行血糖监测。十天之后去医院做检查。

于是按照医生的要求，饭团爷爷把胰岛素调到20单位。原来每天也是都锻炼，饭量也始终在控制。这样到了第九天，胰岛素调到24单位时，血糖大致在160左右，但不是很稳定，偶尔也有到180的时候。

10天后根据预约的时间，儿子带饭团爷爷去了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医生根据他目前的血糖状况，由原来的每三天胰岛素增加二个单位，改为每三天增加一个单位，等化验结果出来再下新的医嘱。

医院离我们住的地方不太远 ，连来带去的，大约两个小时。我很好奇诊费是多少。饭团爷爷说，他现在已经是东北医院的会员了，本来诊治费是30刀，但是因为他年收入不到3万美元，所以就免收了，只收了化验费，还打个折扣，共计花了15.6刀。过几天账单寄到家里。

就这样，按照医生的要求，当胰岛素早晚各注射到27个单位时，饭团爷爷的血糖降到了120左右，换算成国内的血糖含量指标是7以下，这是他患糖尿病以来，几乎从没有过这么低的指标。有两次还降到了100以下，把已经习惯于高血糖的饭团爷爷，弄得头昏眼花。把我吓得要给医生打电话，正好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医生回诊告诉饭团爷爷的各项指标都很好，唯有血糖过高，针对他目前血糖的控制水平，胰岛素就打到27个单位，不再增加了，血糖控制在120到140之间就可以了。

现在，饭团爷爷的血糖稳定在了120左右，如果偶尔有到140的时候，我们都很紧张查找原因，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治疗成果。

饭团爷爷再也不说自己是糖尿病的专家了，对医生充满了敬畏之心，不折不扣的遵照医嘱，认认真真地去落实完成。

能把饭团爷爷的血糖控制在7左右，这恐怕是我们这次因为疫情，滞留在美国，最大的收获和福祉。

这家东北医院真的很好，现在医生还经常进行回访。一点费用都不收。前几天又寄来粪便化验器皿，要给饭团爷爷做免费的肠癌排查。

现在，饭团爷爷一个劲地动员我，去东北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也做东北医院的会员。我说我觉得自己按照美国医生的治疗理念，小病小痛的，要靠自身的免疫能力，还是不去占用医疗资源了。

我问儿子，这样不为盈利的医院，在美国靠什么生存？儿子说，应该是政府的补贴，还有一些慈善家的捐款。我和儿子说，那等你们以后发达了，一定要给这家医院捐些钱款，不仅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也为能让更多的低收入人看得起病尽点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