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后山传
1
十二月从乡下的奶奶家回到红果镇,冷得厉害。次日同女友里慧去后山游乐。
登到山顶已是中午,昏昏的太阳从阴霾的天空中漏出半张脸。
我们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吃午餐,很简单的:面包、火腿肠和罐装牛奶。
之后便在两颗落光树叶的榆树间支起吊床,我们一起躺上去,吊床发出重压后地咯吱声,听起来略显刺耳。
我们望着天空,苍白的灰色云雾越聚越多。
里慧说,羊鹃,你是真的想和我一直好下去吗?你不怕被父母发现了?
我说,废话。我不同你好,这巴掌大点的红果镇,我还能找着谁。好不容易发现咱俩志同道合,我怎么能不和你好。
顿了顿,我继续说,别的我就不想管了。他们发现了就发现了呗,随便他们如何对我发飙,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们逃走,到外面去打工。
里慧有些不安地说,去外面啊,外面可大着呢,你可以找着很多志同道合的,那时候你就不会在意我了。
我说,怎么可能。我很在乎你。现在要我发个誓吗?
里慧把头枕到我胸前,说,算了,别发誓了。我相信你。
我搂着里慧躺在后山顶上支起的吊床里,感到幸福得不得了。
2
李春提着一只银灰色的皮箱在山路上踽踽独行,她四下里察看着,最后站到一堆干枯的落叶旁。
她用脚踢着焦黄干枯的叶子,末了,露出褐色的泥土地。李春把皮箱放上去,躬身打开,里面是一张人皮,皮上有高山流水的一幅刺青。
李春展开人皮,端详着上面的高山流水,看了半晌,自言自语地说,应该就是这儿了。
她又望望四周,选了一颗银杏,把人皮挂到银杏光光的一节树杈上。
然后李春如释重负地收起皮箱下山去了。
可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却迷了路。
很奇怪的是李春是下山,之后竟到了山顶。后来她想,这是命运的安排吧。
李春在山顶发现了一具干尸,它如一段朽木嵌在泥泞的荒草中;李春不知不觉踩上去,才感到它的存在。
李春拨开荒草打量着那具干尸,看到它依然完整,泥土沾染的面孔依然清晰可辩,可以确定是一个年轻女郎,只是头发全部脱落了。
李春掏出带的卫生纸给干尸擦拭面孔,渐渐的女郎妖娆的五官显现了。
她多漂亮啊,如果我有这样的容颜,我将高兴死的,李春想着,觉得应该把干尸带回家。带回去我就总有办法把她的美貌移植到自己脸上。
李春不确定整具干尸是否能完全装进皮箱,她用目光估测着,最后知道她只能带走干尸的头。
于是李春从皮箱里取出一把折叠的大号水果刀,试着切下女郎的头。
3
头切下来了,李春额上出了汗,真是费劲,不过这很值得。最后用一块紫色的绒布将它包了,小心的放进皮箱。
这回是真的要下山了,李春提着皮箱,琢磨,今天完成了任务,又有新的收获。回去父亲一定会夸奖她一番。
之后一路顺利,没有出现再回到山上的情况。
到家,李春先把头放进了冰箱,然后自己去浴室里冲了个澡。
中午她泡了包方便面吃,之后便打开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用红铅笔与蓝铅笔交替写上关于今天上山的事,关于那张人皮挂在树杈上。。。。。。
具体的方位,可以想见明天它将发生的变化;也就是说,人皮会被某男遇上,套上它,明儿,李春再去,可以看到一个真实的男子。
最后写的是下山和上山的路,好像总是在误导她,李春想,必需慎重的对待那条曲折而略显陡峭的山路,不被路迷惑,这样才能准确的驾驭那条有灵性的路,不让它的恶作剧弄昏头。。。。。。
父亲回来了,夹着那个土黄色的公文包,满头大汗的对李春喘气,父亲的肺拉风箱一般响着。
他的肺一直有严重的问题,但他总装着自己体力充沛,做什么都要身体力行,结果原形毕露,很狼狈痛苦的样子,每每叫李春想笑又不敢笑。
父亲坐到沙发上,叫李春给他冲杯茶,李春捧上一杯碧螺春给父亲,同时坐到他旁边,把上午的事说了一遍。
父亲吮吸着茶水,静静地听,末了,咳嗽着发出一声喑哑地笑,他说,我的乖女儿,你做得好。
他顿了顿,然后伸出一只手兜住李春的肩膀,揽住女儿,仔细道,明天你再去,一个美男子就是你的啦!
接着他想发出祝贺女儿地哈哈大笑,却变做了连续地气急,随之又是一阵恼人地咳嗽。
4
父亲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李春呆愣愣地想那张人皮如何会那么神奇,此刻已经变化了吧。
记得父亲带回那张人皮时,她吓得差点晕过去,之后听父亲说,是一个朋友赠送的,从古墓里挖出来的。
这东西一点都不曾腐坏,据说已经历经千年,很是奇异。
父亲那朋友是个盗墓贼,自从得了这东西,就觉得很不吉利,扔掉又舍不得,于是估摸着送人。
最后给了父亲,父亲看到那人皮,立时就知道这是件宝贝,高兴的收下了。
父亲指点女儿,从书房里找出一本线装书,翻给她看,关于这东西在史书上的记载,相传是东汉明帝时一位道士成仙后留下的。
李春问,是他身上的吗?
父亲很郑重也回答,是。他成仙后蜕了皮,然后才升天的。后来被一个农夫捡了去,送到官府,当地的县令便把它收藏起来。
李春说,方伯伯挖的就是那个县令的墓么?
父亲喘着气,想了想才说,这不能确定,还有待考证。有可能在历史长河中,已经转手过几道。
父亲很认真地研究那张人皮,几天过去,他兴奋地对李春说,可以用它变个戏法。
他想,变一个美男子给女儿,女儿长得太丑,需得一个漂亮异性作伴,女儿虽然口头上说无所谓,其实心里也想有一个如意郎君。如此他以后走了也可以放心。
于是他吩咐女儿带着那人皮去后山,在山腰的一个位置将人皮挂到树杈上,然后翌日再到那儿去,即可见着一个听话的美男子;
他得意地对女儿说,之后,那家伙就属于你啦,随你如何支配。
5
我和里慧在后山呆到傍晚才下山。
行到半路,突然从下面的山路中出现了一个裸体的男子,我们站住,呆愣地瞧着他一点点朝我们这儿走过来。
他身材高大健硕,肌肉在夕阳下显得饱满强健,层次分明,闪着古铜色的光彩,仿佛雕塑世界里的人物。
他续着长发,两只大眼闪烁着有力的光辉,看着我们淡淡一笑,洁白的牙齿在我们的眼前晃动。
他走到跟前问我们,山顶上好玩吗?
我们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末了,我才指着山颠,说,可能会很凉。
里慧也说,别上去了,会冻着的。白天去会好些。
他对我们摇摇头,细声说,没关系。我耐寒。我啊,上去看月亮。
我们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夜色渐浓,一弯钩月从西天爬升。
最后,他走了,很轻松地到了山顶,我与里慧仿佛遇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艺术品。
真是个完美的男性!里慧一路上把这句话重复了三四遍,可惜我们不喜欢男人,否则就把他抓来“吃”了。
我脑海里显现着那个健美的男子站在山顶威风凛凛的模样,觉得很怪诞,我说,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里慧努努嘴说,哪有这么可爱的神经病。
她摸了摸头,接着推测道,是不是演戏,暗处藏着摄像机,不是现在流行拍这样的纪实类节目吗?
6
一大早李春又到了后山,踏着露水在昨天挂人皮的地方站定,那颗光秃秃的银杏和她对视,人皮没了,周围是枯萎的黄草。
她走到树后,若干颗银杏在冽冽的寒风中挺直了腰杆。李春的目光在搜寻,也许立刻会闪出一个男子,对她深情地一笑。
但一个人影也不曾看着。她朝山上跺步,找那张人皮,人皮注定要给李春惊喜,昨晚梦到了披上那张人皮的一个花样男,拉着她手激动地吻着。
他说自己是李春的奴仆,将任由她驱使。
山顶渐渐聚起一团浓雾,始终不散开,仿佛山顶生出了一颗巨大的棉花糖,李春踏进去便觉得一阵轻飘飘的头晕。
眼前白皑皑的犹如到了雪花内,李春身体震颤,站不住,坐下去,软软地啪啦一声脆响。
压着我的手啦!一个男声叫起来。
李春感到屁股下边有个东西蠕动,她移开身体,瞪圆了双眸朝下瞧,模糊的白色里有一个魁梧的躯干直了起来,模糊的嘴巴打着呵欠。
李春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儿有人。
李春对面缓缓立起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他一脸茫然,但很快又亲切地冲李春微笑。
后来,李春牵着这个男子走出雾霭。
李春心里暗忖,就是这家伙了。把他领回去,不过不能这样光着身子。
李春从背包里翻出自己随身带的一件单衣,递给他,红着脸冲他咕哝,你这样不好,用这个把下面围着,那样我才好带你回家。
男子说,我没家。我记得我是从一颗树里蹦出来的。你是要带我回到那颗树里吗?
李春说,不对的。我郑重地纠正你,你啊,是我的创造物,知道吗?现在你得听我的,而且只能听我的。
男子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矮胖的姑娘,半晌才说了句,哦。现在我是你的了啊!
7
他们回到家中,李春让男子先去洗澡,她去给他买了衣服裤子,先前有几个熟人见着李春带来的男子,现在就凑上前询问。
李春说,是乡下的表弟。
一个中年妇女笑道,春妹儿,你表弟可真够好玩的,什么都不穿。瞧那多棒的身体啊。
李春说,他这是锻炼耐寒力呢。
一个年轻姑娘说,他长得可是真不奈啊。抽个时间,你介绍我跟他认识认识呗。
李春答应着,心里却想,你打他的主意,门都没有。
男子穿上李春买的运动装,套上安踏鞋,把茂密乌黑油亮的长发梳整齐,披在脑后。
李春看着男子立在她身前,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暗自嘟囔,他是我的吗?是的。我的。
我怎么觉得这是一个幻影,他太好看了,而同我太不相配.
李春拉住男子的手,神思恍忽地说,真的。真的。你的手温暖而强健,比我想象的还美妙。
男子笑着,忽然将李春抱起来举高,说,可是,你太轻了。我可以一只手托着你。
李春大笑,被他举高,好像升到了天上,这高度简直使李春飘飘然起来,即使立刻掉下去摔碎,她亦会心满意足。
8
那晚,父亲回来,认真地端详了男子一番,接着拿出古文书给男子取了姓名,叫真大孟,同时在父亲地极力要求下,李春和男子睡在了一张床上。
李春很愿意,但仍得装羞涩,装着半推半就的和男子进了自己的卧房。
李春腼腆地对他说,今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男子说,是啊。今天我是第一回住在这样坚固的洞里。
他们躺到床上,男子有点不自在地说,怎么还要脱衣服呢?穿着睡不挺好的。
李春红着面孔说,睡觉都该是这样的。你习惯了就好了。
他们盖一条被子,李春贴近男子,男子说,你要做什么?
李春很窘迫,低声的说,我想让你抱着我。
男子说,这很简单呀。他搂过李春,李春的头枕在了男子的胸上。
男子说,还有什么吗?
李春依偎在他宽阔的胸上,一字一顿地说,真大孟,看来以后我得教你好多东西哦,就像妈妈教孩子那样。
男子说,哦,我确实不熟悉你这个世界,那以后就请多多指点了。
9
翌日,他们起得很晚,因为夜里折腾了好几回,十分疲惫。
父亲一早就出门了,给他们留了一锅热乎乎的红豆粥。起来后他们把红豆粥全吃光了,然后才去浴室冲澡。
李春的父亲一大早迎着初升的太阳朝前走着,寒风忽忽的在寂寥的街道上彷徨。
他夹着他的土黄色的公文包,咳着,喘着,费力地拐入一条陋巷,最后抵达一栋七层的红砖楼前,楼门口挂着红果镇研究所的牌子。
他走进电梯,上到顶层,进了一间光线阴沉的办公室。他给自己泡了茶水,然后坐在靠窗的办公桌边,拧亮台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打稿纸,随即开始用圆珠笔在洁白的纸张上书写。
须臾,一个穿绿色羽绒服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走进来,把步子放得极轻,她个子很高,超过了一米七,圆圆的脸,一双细长有神的明眸。
姑娘坐到李父对面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淡蓝色的胶皮套笔记本,搁在桌上慢慢翻看。
外面冬天微弱而寒冷的阳光,呈现在墨绿色的窗户上,李父蓦地停下笔,抬头向对面的姑娘说,里慧,昨天你去了后山吗?
里慧对李父笑笑,说,我是前天去的。
李父若有所思,干咳几声,呷了一口茶,说,山上肯定有了变化。
里慧说,您是说下雪了吧?
李父说,没那么简单。后山啊,它有不为人知的另一副面孔。
里慧努努嘴,不再吭声,她素来就听人说这个李老师很爱发一些怪论,今儿或许又在危言耸听了。
里慧想起前日她同羊鹃在山顶幽会,看到的只是冬天惯有的萧瑟景象,感觉不到有何不对之处。
10
李父在写一部红果镇的历史,而现在正写到红果镇的后山,后山成了一个怪异的符号。后山里似乎藏着一个急待揭开的秘密。
女儿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更加深了他的这种看法。
男子通过一张古老的人皮获得了生命,而那张人皮,在李父看来,只有在后山才能发挥其魔力,结果没有超出不他地判断。
而从此女儿有了一个不错地依靠,自己也更进一步了解了后山的神奇。
李父常常想去后山做详细调查,可是一想到要爬山,他便觉得自己的肺会因此而破裂,于是打消这个念头,只是隔着卧室的窗户,在白天或者夜里眺望后山的形象,它看上去那么高大阴沉,含着一股魔幻之气。
现在他有了一个主意,他要让他未来的女婿背着他去一趟后山。
下午里慧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个朋友聚会,非叫我也去,我推不了,于是答应了。
晚上顺着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我和里慧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区,在一栋电梯楼前的花坛旁站着几个人,正说笑,见我们来了,忙招呼。
我和里慧看着其中那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感觉分外眼熟,一个胖墩墩的女孩靠在他旁边,显得颇不协调。
另外两个女孩留着板寸头,由于个子的矮小,乍一瞧,会当她们是两个小男孩。
里慧和我站在三个女孩中显出鹤立鸡群,我们都比她们高了一个头,里慧身高突破了一米七,她站在那男子旁边,让那胖女孩有些尴尬。
里慧给我一一做了介绍,说那胖女孩和两个板寸头是她高中的同学,一个寝室的密友,胖女孩叫李春,两个板寸头是一对孪生姐妹,姓韩,分别叫韩云和韩虹。
接着里慧盯住男子,说,李春,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强悍的一位帅哥呀?
李春故做淡然地一笑,说,他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叫真大孟。
李春接着补充,别说他帅,我可不觉得。
韩云在一旁插嘴说,瞧你那得意劲儿,还不觉得,哼,心里乐开花了吧!
韩虹冲我笑笑说,她这女的,从高中时就爱装谦虚,然后韩虹又转向李春旁边的真大孟,说,你长得怎么这么好看啊,你怎么会看上她的?
真大孟不自然地说,她把我捡回来的,我不跟她跟谁?。
李春拧了真大孟右边胳膊一把,低声对他说,笨蛋,不是捡的,是创造的。
11
一群人先到了一家餐厅吃火锅,然后又去喝咖啡,最后是唱歌。里慧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半夜我把她扶回,让她在马桶前呕吐。
里慧边吐边说到真大孟,她说,他真够可爱的,不爱讲话,老是傻乎乎地笑,让他干嘛就干嘛,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递了一杯水给里慧,她漱了漱口,接着我们一起挤到浴缸里洗澡。
我加了许多浴液,不一会儿白色的泡沫就弥漫在我们周围。
在浴缸中,我望着天花板上的橘红色灯泡,感到那个真大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须臾,里慧又细声地开始讲真大孟,说那家伙偷偷告诉她,他是第一次吃火锅,第一次喝葡萄酒,第一次唱歌。
我说,我们应该是见过他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里慧说,对。非常眼熟。。。。。。我问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他居然说他忘了。
我吻了里慧一下,说,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里慧瞪了我一眼,用一只手在我胸前拧了一下,说,不是。我啊,好奇,真大孟会不会。。。。。。
她欲言又止,眨巴着双眸。我问,怎么不说了?她才嘟囔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真大孟不象一个正常人。
我笑道,因为太帅了,是不是?
里慧说,你又在逗我了。她撩起一把水朝我脸上洒来。她总喜欢在我面前撒娇。
末了,我说,你好像喜欢上真大孟了。
里慧嚷着,没有!我怎么可能,我只爱你!
她双手捧住我的脸,皮笑肉不笑地与我对视,随即,她说,你觉不觉得真大孟和李春,他俩,一点都不般配。
我拨开她的两手,我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后来,我们洗毕,到床上,搂在一起睡去。
外面又飘起了雪花。夜被寒冷裹紧,很黑,很凄惶。
而在镇西头的静安小区一栋公寓搂里,李春刚和真大孟走到厨房拉开冰箱,取出从后山带回的那颗女人头;这两天李春竟将它忘了,今晚忽地想起,于是取出来,叫真大孟看看,这也是在后山捡得的,保不定真大孟认识。
12
真大孟接过那颗女人头,啧啧赞叹,说,确实很美,可她的身子呢?
李春便讲了那天捡到它地经过,说是因为制造你,才特意去了后山,如此如此,便莫名其妙的到了山顶,见着了那具干尸,本要整个儿带回来,然而随身的皮箱装不下,所以只取了这漂亮的头。
李春接着说,我想,把我的头换做这一颗,我可以得到她的美貌,这才是最终带它回来的目的。
真大孟说,我觉得你想变成她的样子,根本没那必要,因为你原本就很漂亮。
李春说,你别安慰我。我还不知道我长得如何吗?我现在考虑地是换个头。也就是换了个脸。
翌日早饭时,李父看了那颗美人头,听了李春地想法,老半天都只是咳嗽,把玩着人头,深思着。
突然李父对真大孟说,你和我去一趟后山吧,带着这颗头,去把这头的主人弄回来。
李春问,为什么?
李父答,因为我觉得,她还没有真正的死掉。
李春生气地说,可是,爸,你若把她救了回来,我怎么办呀?我变成一个美女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李父安慰女儿,说,你先等等,放心,我调查清楚这女人的来龙去脉,然后自然会帮你,到时候老爸可以想法子把你变得比她还美。
李春噘嘴赌气,扔下碗筷,走了。她跑到街上,郁郁地闲逛。而这边真大孟背着李父去到后山。
真大孟背着虚弱的李父好像背着一袋棉花,一点感觉不到重量,他背着老头轻松地登至后山顶端,在那儿,开始寻找女人的干尸。
山顶积了厚厚的雪,真大孟把李父放到一颗落叶松旁,自己折了一根树枝在周围探询,李父激烈地喘着,指指点点,心中算着女人所在的位置。
之后在一块大石边发现了女人的干尸,藏在雪和冻僵的灰泥下。
真大孟一点点拨掉雪和泥,把她弄出,让那颗头重新回到她的颈项上。李父叫他用自己特制的胶水将头与身体粘好。
李父走到女人的身边,蹲着仔细察看,喉咙里淤积着一口浓痰,却怎么也咳不出。
真大孟拿来保温杯让他喝点热水,李父喝了两口,才嘟哝着说,半个小时后,她会活过来的。
真大孟说,老爹,她和我一样,也是这后山的产物吧。
李父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是那张古老人皮的化身,她呢,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其本原。
13
接下来,李父让真大孟背着他在山顶周遭转悠了一圈,他心里默算着,推敲这山的本源。
李父想,谜底在哪儿呢?在雪的下边,山的腹中?剖开山是不可能了。只可以计算而感悟。
于是他暗自念起一套咒语,或许由此可以找到一个突破口。
这是专门为解疑难之谜而创立的一段符语,悄悄诵出,不一会儿山顶便起了一阵大风,卷来一堆乌云遮天蔽日。
真大孟赶忙背起老头,大声说,您觉得这是什么情况啊?
老头说,不慌的,这是揭开秘密的必经之路。
之后风停了,乌云散尽,看看两旁,好像换了个地方,确实不在后山顶上了,一个篱笆围着的椭圆形的院子,他们进去正对着的三间土房,正屋的两扇黑漆木门向内敞开着,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真大孟说,老爹,咱这是到谁家了?
李父剧烈咳着,最后缓过一口气,说,进去看看吧。
真大孟背着李父走进正屋,一股青色的烟柱窜到真大孟的脚边。他跳了一下,没躲开,然后觉得脚疼。
真大孟放下李父,让他靠侧旁的墙站稳,然后蹲下身去揉两只脚。
李父观察四壁空空的屋内,发现青烟是从对面墙角溢出来的,那儿有一个孔洞。他忽然明白,一切真相即在那里边了。
他费力跺过去,一只手使劲伸进那青烟袅袅的孔洞,随之摸出一轴画卷。
李父激动起来,唤过真大孟,说,全都在这画里了。
真大孟揉着脚,说,打开看看。
李父说,这儿光线不好,我们出去看吧。
真大孟搀扶着老头来到院子里,坐在中央的一眼井边,帮着老头把画慢慢展开。
接着,淡黄色丝绸画布上显现出一朵艳丽的山茶花。
半晌,李父说,是地图,该从右边的那扇门进去,正对我们的左边。
老头手指堂屋旁的偏房,右边的那间,门虚掩着,真大孟有些不安地说,那儿不会是个陷阱吧?
李父说,管不了这么多啦,我们进去。
真大孟背上李父,李父手拿画卷,大咳几声,说,我们快进去吧。
真大孟冲锋一般破门而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被撞翻,哎哎的在地上叫唤。
是个秀气的姑娘,正在梳头,手上抓着的檀木梳子飞到了一边,长长的头发洒到地面,她边叫疼边望着真大孟他们。
真大孟赶紧道歉,说,对不起。我们都以为这里没人。
李父从真大孟背上下来,蹲下身和姑娘讲话,说,我们不是坏人,你别怕,我们是来找答案的。
姑娘慢吞吞地站起身,然后她告诉他们,自己叫小茶,是这儿的女主人。
14
真大孟问,这儿就你一个人吗?
姑娘笑了,露出两个酒窝,说,不。
李父问,那还有谁。
小茶抬眼看着屋顶,说,那上面还有我的哥哥。
真大孟看到屋梁上织着一张硕大的网,里面有只胖乎乎的绿蜘蛛,并不叫人害怕,反而觉得它很可爱。
姑娘说,它是我的哥哥,我们俩住在这儿。
李父望着蜘蛛,心中默算,它的本体难道真的是那样。他忽然感到喉咙中卡住了一口鲜血,脑袋发木,然后,老头眼前一花,大声说,
原来如此!
李春回家的时候已是傍晚,父亲和真大孟还没回来。
李春到厨房里去烧水,泡方便面,之前她和韩云去到了镇东的一间破屋里。韩云说要给她看样东西。
李春吃着泡面,回想那件东西,一只会说话的蚂蚁。韩云说,蚂蚁叫土土,是她发现的,并和土土成了好朋友。
土土说,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讲人话的蚂蚁。为此它非常骄傲。
李春问它的父母是谁。
土土说,我的名字便告诉了你我的由来了,你想想,你就懂了。
韩云在旁边插嘴道,它啊,是土生土长的。土土,两个土,一个爸一个妈,其实都是一回事。
韩云说着放肆地笑了,你说我解释得对不对,她看着土土,土土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之后,土土爬到李春的掌心里,在她的掌纹上跺步,它大着嗓门和两个女孩讲了很多话,海阔天空,俨然表现出它的无所不知。
李春记得土土说到了后山,她留心听着。
土土说红果镇的后山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一个你们的想象。你们见着的后山其实不是后山。
韩云问,那是什么?
蚂蚁答,是一个死去的女人的希望。她死在那儿,临终前盼着有一座巨型坟墓为其所有。结果,后山出现了,她的希望就摆在那儿了。
韩云说,哦,天啦,居然会有这种事。不过,那可怜的女人是怎么死的呢?
蚂蚁有点不耐烦地答道,自杀!自杀。用玻璃片割断了脖子上的一条动脉。
韩云顿了顿,说,哈哈哈。小布点真能开玩笑。
蚂蚁看着沉默的李春说,你觉得我在逗你们玩吗?
李春摇摇头,说,你讲得真好。可你怎么知道这些呢?
蚂蚁说,先前我不说了吗,我对这片土地无所不晓。
15
那天我在里慧的办公室内逗留到她下班,其实里边也就只有我们两个女生,其余的人都没在。
我坐到她对面的办公桌前,发现上面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图片,我不经意看了,觉得很抽象,花花绿绿地凑在一堆。
我问,这是谁的。
里慧说,哦,那啊,是我们李老师的风水图。你不认识他,可是他女儿你见过,就是那个李春,男朋友叫真大孟。
我笑了,说,哦。她父亲也在这儿啊,这样一来让我再想那个真大孟,我就愈加感到蹊跷。
里慧门,什么意思?
我答,你们这儿不是专门研究神秘事物吗?真大孟会不会跟李老师的研究有关。你看他这张图,怎么瞧怎么怪诞,与那个美男的出现似乎有关联。
里慧眨眨眼,说,这我还没看出来。你是说,真大孟是李父变出来的。
我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不是说他专门研究后山和后山的灵异事件么?
里慧纠正道,他研究神秘事件。
我笑说,那不一回事儿吗。
等到里慧下班,我们一起去了石子街公园,那儿有一家不错的火锅店,我们在那儿用晚饭,直吃到八点钟才出来。
而后我们突发奇想,商定去找李春,同时看看那个美男,看看他还在没在,或者他已蒸发掉了亦未可知。
李春给我们开了门,穿着宽大睡衣的她似乎很沮丧,她瞧着是我们,勉强笑笑。
她给我们冲咖啡,对我们地到来有些惊讶似的说,刚才我以为看花眼了呢。你们找我有事吗?
里慧笑嘻嘻地说,我们不是找你的。我们来找你的那个花美男。
李春瞪了里慧一眼,冲我笑道,男人太帅了,对我也是一种折磨啊!
里慧说,既然那样,你就把他让给我们吧。我们不怕的,我们喜欢受他的折磨!
李春淬了里慧一口,说,你这个变态,跟你讲不清楚。
之后,我们才听李春说李父和真大孟上午就去了后山,现在还没回来,打手机也打不通。
李春说,他们或许在那儿过夜了,因为他们带了简易睡袋。
里慧问,为什么要去后山?
李春答,我父亲说后山藏了一个秘密,所以让真大孟背他去一察究竟,看来得花些时间哦。
16
后山在一片幽暗中,李父和真大孟下山时感觉,任何的明亮的光都在此刻被它所屏闭了,先前的那个女孩如今跟在他们后边,捧着一只铁皮罐子,里面装着她的蜘蛛哥哥。李父告诉她,这儿根本不存在,你,姑娘,怎么可以呆在不存在的地方呢?跟我们走,我们会帮你的。
姑娘相信了老头,同时也觉得自己和哥哥太过孤单,应该到人世上去看看,一味地封闭生活也没啥意思。
到了山脚,李父和真大孟才蓦地想起山顶上那具女干尸,居然忘了把她带下来。于是李父让真大孟回去搬女干尸,自己与小茶在山脚等。
等了许久,真大孟都不回来,李父咳着对小茶说,你也去看看吧,他有点傻,兴许是迷了路。
小茶点头,把铁罐子交给老头,说,老先生,您看好我的哥哥。随及转身重新上了山,那之后后山就不见了,李父再望去竟是一片暗灰色的杂草地,上面飞着一簇簇的萤火虫。
他暗自计算,须臾,长叹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自言自语地说,我就知道是假的。
小茶往回路走,陡峭的山径盘旋而上,她打着一只电筒,是李父刚才给她的,射出去的雪亮光线投到一堆乱草里,发现了真大孟和那具女干尸躺在一起,好像都变小了。她上去把手电光来回的在他们脸上照,他们闭着眼没什么反映。
小茶又踢他们,他们仍躺着一动不动。小茶俯下身,摸摸他们的面孔,冷冷的,没有鼻息。小茶想,好像都死了。
可是,怎么就这样了呢?小茶去翻真大孟闭着的一只眼睛,里面红红的眼圈,露出的目光很僵硬,眼白在一点点的增多。
小茶坐下,仔细察看真大孟的身体,没有见着任何伤口,最后干脆把真大孟脱个精光,手电在每一个部位上反复照来照去,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小茶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背一个下去给李父交差,还是把他们留在这儿。
之后她决定把真大孟背下山,那女的原本就是个死尸,就不管了。
小茶背着真大孟,忽然觉得脚下有些飘,随即脚就离了地,小茶慌慌地尖叫了一声,背上的真大孟突然说话了。
他说,这是哪儿啊。
小茶乱蹬着两脚,踩着的全是虚空,人正一点点的如气球般上升。
真大孟又问了句,这是哪儿啊?
小茶说,你没死呢?
真大孟说,我怎么会死?我刚才昏厥了,梦到一群蚂蚁爬上了我身,痒得不行。
17
小茶背着真大孟在虚空里飘飞,真大孟在一点点萎缩,之后干脆就成了一个小点,掉下来,让小茶抓在手中,他说,不行了,我要消失了。
小茶说,你这是跟我捉迷藏么?
真大孟说,我倒想呢?可是我一回来找到那女干尸,我就觉得我生病了,身子一个劲发颤,怎么也控制不住。最后我记得我背起她,还没走量,脚便一滑,滚到乱草中,就昏过去了。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快没有了,我在你的手掌里,好像就在一片大陆中。
小茶摊开手掌,借着手电光看去,掌心已经空无一物,她说,我真地看不到你了。你还在吗?
真大孟说,在。我想你普通的眼睛已经看不着我了。我感觉我还在继续缩小。你的手掌此刻在我眼前就象世界那般巨大了。
小茶忽然笑道,可是你的嗓音却没变化,你或许只是中了某种幻术,如果能有解除的咒语,你仍可以回到原先的模样。
真大孟说,是吗。但,我哪里知道什么咒语啊。
小茶说,你好好想想,你是昏厥了,之前没见到什么吗?
真大孟想着,之后说,应该没有。
小茶说,那就不好办了。
真大孟顿了半晌,又说,好像,可能,但不敢确定,一个女人在那儿,问了我一些什么。
小茶说,也许这就是答案,你再仔细想想。
最后小茶不知道自己飘飞到了哪里,只顾着和真大孟说话。忽地就听到了李父地咳嗽声。
姑娘用手电寻声照去,李父蹲在地上,好像咳出了血,在那儿一点点吐着。
姑娘叫,老先生,你没事吧?
李父微微抬头,嘴角果然渗出血丝,他慢吞吞地说,刚才我用心术招你来着,不然你就飘走了。
姑娘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先生,你快让我落到地上来。我现在真觉得这不存在的后山太恐怖了。你说我住的这些年,竟全然无知我住地是不存在,这不荒谬死了吗?
18
他们回来时,不见了真大孟,李春问父亲,他说,临时出了点状况,那小子形象没了,但声音还在。
李春看着陌生的小茶,说,他难道,变成一个女人啦?
李父说,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小茶姑娘,我们从后山带回来的朋友,她以后要住在这儿。
李春看到小茶手里的铁皮罐子,说,他死了吗?
小茶望望李父,李父喘息着转身去找热水喝,同时说,真大孟啊,.在那里边,没有死的。
小茶笑盈盈地对李春说,他缩小了,我让他和我哥哥在这里面休息。
小茶说着把铁皮罐子举了举,随即把它放到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她轻松打开盖子,李春看见了那只绿蜘蛛。
李春眼圈发红,哽咽着问,他到底在哪儿?
接着真大孟地声音响起,李春,我就在蜘蛛旁边啊。你看不着我了,因为我太小了。
后来,李父让李春找出那张人皮,包裹了铁皮罐子,塞进冰箱,说,我想,到明天,不管是蜘蛛还是人,都会恢复他们的正常模样的。
翌日,我送里慧去上班,清晨的浓雾几乎把整个红果镇覆盖了,我们手拉着手在冷冷的街上缓缓走着,不时会看着几个人影一闪而过。
那白茫茫的一片,好像人掉进了棉花堆中。
路上的汽车亮着车灯,但大概也是靠感觉行驶,喇叭按得哇哇乱响,一点一点朝前蠕动。
进了研究所,到办公室,在走廊上,就听着人们在议论,一个戴银边眼镜的胖姑娘一惊一诈的对同伴嚷,真的没了,等雾散了你们瞧去,我骗你们是小狗。
里慧凑过去问,小秋,你说什么没了,看你这么激动。
小秋见着里慧,忙抓着她手说,后山,红果镇的后山,昨晚我在阳台上亲眼看见它一眨眼就没了。我家离后山不足百米,我看得真切,一早我便来告诉她们,可她们却不信。
里慧看了一眼我,我挤出一丝笑,然后我就离开了。我懂里慧那意思,她是让我去证实一下。
大雾在中午时渐渐退去,很多人都看到了后山的无影无踪,留下一片荒草地。
我站在那片荒地中,困惑地看着后山消失后的遗迹,我看到了远处的一颗光秃秃的树,在一阵凌乱的风吹后缓缓沉进了地里。
后来我告诉里慧,后山和那颗树一样,跑掉了,或者叫沉落了,没有道理能解释其缘由,这大约便是所谓的神秘现象吧。
里慧却不以为然,拉着我的手说,昨天李老师给我讲了,后山其实根本就不是后山,你猜是什么。
我问,是什么?
里慧说,是一个自杀的女人的幻象。她自杀后就想变成一座山,那山就是她的坟墓,结果她还真做到了,把红果镇的人全给骗了。
我说,有这事?死后能变成山,第一次听说呀。
里慧说,对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可是变成山有什么意思呢?
我笑道,那你觉得变成什么好呢?
里慧想了想,说,换成我,我想变成一只凤凰,世界上不是说没这种鸟吗?我偏让人们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