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王——聊斋诗译之一二三

临洮冯生家道衰，渔人献鳖姑抵债。

生以鳖额白点异，随即放之归水寨。

日暮途经恒水侧，遇一醉者步履歪。

遥见生问何许人，漫应行者不理睬。

醉人怒问何姓名，生置不答欲走开。

醉人捉袂不得行，酒臭熏人更不耐。

自言南都旧令尹，生曰冯某不畏宰。

醉人闻之怒转欢，忙呼恩主踉跄拜。

起唤从人归治具，约行数里见村寨。

既入廊舍似贵家，生询姓字险惊坏。

原是洮水八大王，生知其妖腿难迈。

设筵丰盛促欢饮，连举数觥不吃菜。

生恐其醉再萦扰，伪醉求寝床何在。

王知其意请勿惧，仆虽不才非无赖。

生乃复坐正容谏，既自知之何不改。

王曰仆为令尹时，耽酒比今更痛快。

触怒玉帝谪岛屿，力返前辙十年外。

潦倒无望复旧职，行将就木萌故态。

远钟已动大王起，捉臂请生稍等待。

蓄有一物聊报德，如愿见还望割爱。

口吐小人仅寸许，爪掐生臂急按捺。

释手已入皮肤里，漫漫坟起甲痕在。

冯生惊问笑不答，但曰君行勿久呆。

回顾村渺惟一鳖，蠢蠢入水没甲盖。

自念所获必鳖宝，自此目明视无碍。

地表之下见珠宝，不知之物随口来。

室中掘得金数百，后又购得一故宅。

宅中藏镪无数串，富比王公有气派。

诸宝之中有一镜，背有凤纽和云彩。

光射里余须眉见，佳人一照倩影在。

时闻肃府三妞美，生伏崆峒山中待。

伺其下舆照之归，拈巾微笑花儿开。

口欲言而波欲动，生喜随即藏起来。

年余泄之肃王府，王怒收监恐被害。

生贿宦官言于王，王如见赦愿舍财。

王欲抄家判流放，公主有话请父裁。

彼已窥我一年多，生是他人死也该。

肃王不允女不食，妃子大忧王认栽。

宦官以意示冯生，生辞不可王复逮。

妃召生妻将鸩之，生妻送以珊瑚台。

词意温恻妃悦之，公主愿以姊妹拜。

王侯之女必为嫡，生妻无悔为纳彩。

赍送礼者近千人，珍石宝玉摆不开。

王喜释生嫔以女，公主怀镜嫁过来。

一夕生梦八大王，恭喜冯生发大财。

所赠之物当见还，佩之若久命危殆。

生即留饮辞已戒，不茹玉液已三载。

乃以口齿啮生臂，痛极而醒消核块。

异史氏曰：

醉则犹鳖醒犹人，古今酒人同病根。

人发酒疯不认娘，鳖发酒狂不忘恩。

古有龟鉴今鳖鉴，半醉半醒赋酒人。

赋曰：

陶情适口名为酒，其名最多功已久。

可宴嘉宾宴岳父，促膝为欢又成偶。

酒可钓诗可扫愁，曲生风味金兰友。

糟丘台成鸱夷盛，酒以人传人不朽。

淳于闻香喝一石，刘伶有肉尽五斗。

阮籍酣眠美人侧，孟嘉落帽不顾头。

山公倒著白接蓠，陶令葛巾漉糟酒。

张癫濡墨发为毫，贺狂井底作梦游。

曼卿束蒿效鳖饮，舜钦著械效楚囚。

雨宵雪夜花开晨，风定尘净月如钩。

客旧妓新鞋交错，兰麝香沉琴声幽。

清商一奏寂无人，戛玉敲金红酥手。

陶然大醉梦非真，一朝一醉不解愁。

嘈杂不韵俚词进，坐起欢哗呶不休。

涓滴忿争势投刃，伸颈攒眉强按头。

葡萄美酒恣意灌，病叶狂花不知羞。

酒隔咽喉不盈寸，呐呐呢呢令人呕。

狂药入喉气愈粗，瞪眼吹须面目丑。

尘蒙满面哇哇吐，狺狺乱吠像疯狗。

即如李贺呕肝脏，又如苏秦身裂牛。

舌底生莲难穷状，灯前取影乏高手。

父母规劝也顶撞，妻子搀扶不肯走。

父执无端受诟骂，良友婉言不可救。

惟有一术可解酩，只须一梃就醒酒。

（原文2215字，译诗1208字，2024.8.2.22：59.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