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红楼551:我本无缘,茜纱窗下女儿情,卿何薄命,黄土垄中公子
副标题:芙蓉女儿诔: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无心,造就《红楼梦》最悲情的预言
趣侃红楼551:我本无缘,茜纱窗下女儿情,卿何薄命,黄土垄中公子泪
上一回讲到贾宝玉借《姽婳词》发泄心中对晴雯之死的愤懑。回来路上见到满塘荷花,就想起要祭奠晴雯一番,于是又作《芙蓉女儿诔》一篇,陈设四样晴雯生前最喜之物,以作祭祀。
《芙蓉女儿诔》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并不若世俗之拘于方寸之间,可谓别出心裁之作。比《姽婳词》更要恳切。
纵观《芙蓉女儿诔》全文,从晴雯的出身、经历、遭劫与贾宝玉的关系、评价都涵盖其中。
虽不免贾宝玉絮絮叨叨,终究讲得清楚明白。
尤其先有《姽婳词》为晴雯“鸣不平”,影射林黛玉日后以自我牺牲作“人参养荣丸”,再用《芙蓉女儿诔》明祭晴雯实祭黛玉,进一步诠释“晴为黛影”。
《芙蓉女儿诔》中有一处明显错误,是晴雯的年纪只有十六岁根本不对。当时十六岁的是林黛玉,而晴雯与薛宝钗同岁已经过了十九。
曹雪芹刚交代完贾兰十三岁,贾环十五岁,不可能犯这样错误。“乱写”只因《芙蓉女儿诔》“明祭晴雯实祭黛玉”,为黛玉伏笔。
(第七十九回)话说宝玉祭完了晴雯,只听花影中有人声,倒唬了一跳。走出来细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听见了。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黛玉道:“原稿在那里?倒要细细一读。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什么,只听见中间两句,什么‘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这一联意思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放着现成真事,为什么不用?”宝玉忙问:“什么现成的真事?”黛玉笑道:“咱们如今都系霞影纱糊的窗槅,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
林黛玉突然出场,实在意料之中。
从绣春囊出现到抄检大观园,林黛玉一直悄无声息。
中秋夜的“冷月葬花魂”揭开林黛玉的死亡原因,此番从晴雯之死又给出注解。
《姽婳词》中,贾宝玉自嘲无能,愤慨众人“助杀”晴雯,实际就是林黛玉的悲剧结局。
再结合[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来看,林黛玉被迫与贾探春“外嫁身死”的结局注定无疑,而此时已经有官媒婆上门给探春说亲了。
贾宝玉此时作《芙蓉女儿诔》,是对从林黛玉的《桃花行》开始一直铺垫到如今的黛玉之死的“总结”。所有线索都清晰无误,也该黛玉出场了。
此时黛玉应该送完薛宝钗,从王夫人处回来。与众姐妹分手后,路过此处撞见贾宝玉祭奠晴雯。倒给宝玉和小丫头吓一跳,还以为是晴雯死而复生了。
林黛玉对贾宝玉的祭文赞不绝口,直呼新颖别致,可与《曹娥碑》并列了。
《曹娥碑》也是一篇著名诔文,祭奠孝女曹娥不顾牺牲,投江捞取落江父亲遗体的孝举。
但林黛玉说《芙蓉女儿诔》堪比《曹娥碑》,是借大儒蔡邕读完《曹娥碑》后,题写“黄绢幼妇,外孙齑臼”隐喻“绝妙好辞”的典故。
曹雪芹借《曹娥碑》的八字典故,真正隐喻的却是字面意思。
“黄绢”隐喻皇权,“幼妇”指黛玉父母双亡,外孙指黛玉为贾家外孙,齑臼隐喻终将为牺牲。
结合这几个字,和前文线索,就知道后文因为贾雨村的背叛和陷害,林黛玉为报答贾家养育之恩,牺牲自我为人参养荣丸,被迫与贾探春二女同嫁后,客死海外。算是重复了曹娥与林四娘的故事。
“黄绢幼妇,外孙齑臼”,还要结合之前王夫人送给贾母的那道“椒油莼齑酱”。林黛玉“牺牲”背后,还是与王夫人有关。不提。
贾宝玉作诔文时也没有多加考量挥笔而就,不免没有章法随性而为。听黛玉的夸赞反而羞红脸。
古人撰写悼词并无忌讳,甚至有人专门求告悼词不惜重金,好的悼词确实可以赏析。
贾宝玉便让林黛玉“改削改削”,若有不妥的地方尽管提。
林黛玉也不客气。就像专业的遇见好课题“技痒”,指出原文“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有点问题。
“红绡帐里”适合袭人与贾宝玉有过偷试之情,晴雯“出淤泥而不染”,与贾宝玉不越雷池,“红绡帐里”不但不恰当,还唐突了。
贾宝玉一听恍然,果然使不得。便问改做什么好。林黛玉脱口而出如今他们都用“霞影纱”糊窗户,不如改做“茜纱窗下,公子多情”。
由红绡帐改做茜纱窗,意境则完全变了。由儿女亲密遐思变为红袖添香之雅事。
当日“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评价潇湘馆“若是月下在此窗下读书,不枉虚此一生”。
“窗”一般都是书房读书的“借光”位置,也代表男儿读书“立业”,女儿红袖添香的日常风雅。
无论妻子和丫头谁人添香,都是人生风雅。远比“红绡帐里”要高级。
贾宝玉拍案叫绝,觉得如此最好,干脆把这篇诔文送出,改为林黛玉祭奠晴雯好了。
黛玉则说晴雯又不是她的丫头,如何能去祭奠,如果要是紫鹃死了还行。
曹雪芹有意借紫鹃写出黛玉,就是将此诔文与林黛玉关联。
还是要说“茜纱窗”,当日刘姥姥游览大观园,贾母说起霞影纱对潇湘馆的绿色窗纱不满,并暗示两点。
一,窗纱旧了还没换,代表林黛玉被忽视。
二,潇湘馆都是绿色,还糊绿色窗纱,代表黛玉被轻慢。
王熙凤就在旁边,贾母却吩咐王夫人给换上,是指责她没尽到舅母“照顾”的责任。
而在此之前,王夫人刚拒绝了林黛玉的奉茶。茶为茶礼,为定亲婚姻之礼的隐喻,表明王夫人不赞同宝黛婚姻。
如此再将林黛玉更改茜纱窗这个线索,与贾政、王夫人与潇湘馆的窗户的立场联系起来,就会发现林黛玉的结局已经注定。
一方面,她为了舅舅的养育之恩而牺牲。
另一方面,也因为舅母的不容而被害。
《曹娥碑》的“黄绢幼妇,外孙齑臼”的典故,和《姽婳词》林四娘的故事,都在影射这个结局。
读书人都知道《芙蓉女儿诔》肯定是“明祭晴雯实祭黛玉”,但究竟如何关联,随着这些线索展开,也有了理解。但显然还不够。
(第七十八回)宝玉道:“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黛玉听了,悚然变色,心中虽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反连忙含笑点头称妙,说:“果然改得好。再不必乱改了,快去干正经事罢。才刚太太打发人叫你明儿一早快过大舅母那边去。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想是明儿那家人来拜允,所以叫你们过去呢。”
俗话说过犹不及,言多必失。如果说之前的诔文讲公子与女儿,突出晴雯与贾宝玉的关系。再将女儿改为“卿”,则完全扣到林黛玉的头上。
古人的“卿”多为第二人称,男称女为卿。贾宝玉对着林黛玉用“卿何薄命”,怎么不让林黛玉悚然变色。
林黛玉身体不好,最疑惑出此不详语言。如今悼词扣到她头上,难免多心乱想。
至此《芙蓉女儿诔》彻底成为林黛玉的悲谶,为林黛玉死后之祭奠。
当然,林黛玉日后身死并没有祭文,而是另一种祭奠的。欲知后事如何,窃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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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笺雅侃红楼 插图 |清代画家孙温《绘全本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