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往往留下来的人最难过

前几天在视频中看着奶奶，奶奶的身子最近一直不舒服，几天以来，虚弱得很，眼皮子都无法全力睁开，意识也很模糊，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的儿孙，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无力。我在视频中大声地叫唤着奶奶，我希望她能有力气睁大眼睛，和从前一样，像个开心的孩子一样看着我笑一笑。从前，在视频中看到我，奶奶就会一直望着我笑，一直重复地问：＂妹妹，你啥时候回来？＂，我大声地，一遍一遍地叫着＂奶奶，奶奶看看我＂，可是她没有回应我，她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的，消瘦得颌骨特别明显了，碰一下都怕她疼，看到90多岁的奶奶还受着这般折磨实在让人心疼。

我想着，也许面对面比隔着手机视频更能让奶奶感到开心，心情舒畅，就能有一种力量让奶奶振作，我知道的，奶奶最疼爱自己的孙儿了。所以我立即买下第二天清早的票，想快点赶回老家，快点看到奶奶。

五个小时车程的颠簸，终于到了家乡，面对这个我不曾在此生长的家乡，一切环境和语言对我而言都是陌生的，唯有家和家里的奶奶例外，它们能给我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任何外物都无法阻隔的。

出发前，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当我到家的时候，家人看到我都惊讶了，我也顾不上解释，就冲到房里看奶奶。看到眼前的奶奶，心里一揪，奶奶就躺在睡椅上，脸色苍白，眼皮耷拉着，嘴巴紧闭，头发也枕乱了，从前干净利索的形象已经不见了，我上前去摇晃着，叫唤着：＂奶奶看看我，我回来了＂，叫了好久好久，奶奶好不容易才撑了一下眼皮，想要睁开看看，却还是有气无力。我看着虚弱的奶奶，双眼开始泛红，可我又不敢哭出声来，因为这样显得很丧气，我不该这么丧气，我相信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默默地在奶奶身旁坐了好久，她就安静地睡着，听写她均匀的呼吸声，即使她暂时昏睡着，我也能安心。过了一会，奶奶动了一下，我就赶紧凑上去喊着奶奶，我想把她叫醒，看看我。爸爸也不停地叫着奶奶。终于，奶奶醒了，她缓缓睁开双眼，慢慢地把手抬起来，想要握住我。我赶紧抓着奶奶，激动地又想哭又想笑，奶奶的耳朵有点背，我就凑着她耳朵连连喊着奶奶，她应该是听明白了，微微地点了点头，我想有好多话想说给奶奶听，可是她的气力却撑不了太久，没讲两句话，又昏睡了。

忐忑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出了太阳，爸爸把奶奶搬到外面，让奶奶透透气，奶奶还是昏睡着，静静地躺在阳光下，我多希望，阳光可以晒到奶奶心里，让奶奶全身的细胞都闹腾起来，让奶奶拥有苏醒的力量，不要再昏睡了。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大概是阳光听到我的祈祷了，奶奶醒了，而且力气也比昨天大一点了，阳光真的能给人注射力量吧。

醒着的奶奶说饿了要吃的，大家伙一听都开心极了，赶紧去准备，因为奶奶已经几天没有入食了，我在旁边握着奶奶的手，问问她我是谁，奶奶看了我好一会儿，可算是把我辨认出来了，我太高兴了，不自觉地拉着她的手晃了起来，突然又想到奶奶那么虚弱怕弄疼她，又赶紧轻柔地放下，总而言之，醒来了就好。

吃了牛奶，水果，粥，汤，这次醒来之后，奶奶的状态已经慢慢变好了，之前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现在能开口多说几句话了，只是还没有力气坐起来，但我相信，会坐起来的，不仅能坐，而且还能和之前一样四处走动。

家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探望的亲戚，奶奶平日里只有三伯在家照顾，住在乡下，很少有人探望，这一病，反而让这平日里清净的日子热闹了起来，奶奶历来是最爱热闹的，看到这么多人围绕着，她心里别提多满足多开心了，人一开心，病就好得快，气色都好了许多，话也讲得更多了。的确是这样，有时候对病人来说，陪伴比任何良药都更有效，有些病人，是忧思成疾，心病。

奶奶可能也是这样，人老了，儿女都在外边，想说话也没有伴儿，也没有排遣寂寞的方式，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门口，望着村口，就这样几个时辰，甚至到黑。我无法想象这段时间是多么漫长，无尽的等待。所以，我会埋怨爸妈常年在外，不顾及奶奶。可是面对现实，又只能谅解。终究难以两全，生活总是让人无奈又心酸。

奶奶这一病，爸妈已经在家呆了很长时间了。我希望奶奶的病快点好，可又希望她慢点好，因为奶奶只要没有痊愈，爸妈就要呆在家里照看，我知道，奶奶最渴望他们的陪伴，而让人心酸的是，这种陪伴只有生病时才能拥有。同时，我也理解爸妈，他们的不容易从来都不对我们说出口，从来不给我们施加压力，只是自己默默承受，他们担负的是我们一整个大家庭。

再过一天，我就要回学校了。我一直最讨厌分别，因为它，对每个心爱的人而言，亲人也好，爱人也好，都是最残酷的惩罚。每一次分别，我不是怕自己难过，而是怕我走了以后，那个目送我走的人难过，我去了新的地方，她却留在原处，而且少了一个说话的对象，要一个人收拾热闹过后的冷清残局，我见不得这种心酸的场面，天知道，我多不想让她感到孤单。

所以此刻，我就担心奶奶的状况，我怕我明天离开时，她会难过，她会不舍得。要知道，这是盼了多久才盼来的团聚，正是这份团聚给了奶奶力量，让奶奶开始振作，让奶奶超快地恢复。而明天之后，我们这些孙儿们，一个个都要去工作，去学校，不得不暂时分别，我不忍心看那个场面，我怕流泪。如果条件允许，我哪都不想去，我也希望这的其他人哪都不去，就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陪在老人身边，陪她谈笑，喂她吃饭，照顾好她。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待在一块，就是最美好最幸福的事情。然而，上天总是不尽人意，谁人不为生活奔波？

当我目送你远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比起一直独身一人，我更怕一群人热闹之后的分离。那种场面，太过于凄凉，清冷。就好像，你本一直生活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黑洞里，不曾见过光，也已经习以为常。而有一天，有人给你开了一条缝隙，有光透了进来，你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快乐。突然又有一天，那人走了，把缝隙又填补上了，光不见了，你重坠黑暗，可你却很难再适应黑暗，因为你的感知还在，你见过光，你体会过它带来的温暖，那是黑夜不曾给予你的。那束光是唯一能唤起你内在意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