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祭
我是阿唐
又是一度清明时节。
在油菜花开满田野的春景里，我仿佛又看见了你，一如往常，眼含笑意。
“小宝，你来了。”
倏地，惊醒。
枕头有斑斑泪迹。
“小宝，你来了。”我又听见你说，语气里全是惊喜。
可惜，我没来，你可能又要失望了吧。
清明是不是总是会下雨？我撑着我的蓝格子大伞过那条每天都要走上四遍的斑马线时，如是想着。
迎面碰见一个熟人，他朝我笑着打招呼，“怎么一个人打那么大的伞？”
我也笑，却没有回答，好像后来我总是喜欢实用的东西，可以不漂亮，却足以给我安全感。
我往伞外看，雨蒙蒙的，油菜花却也开的热烈。我在想，如果今天我回到小城，是不是早已穿过湿漉漉的田野，跪在你的坟前？
可是，我没有。
我留在这座总有大雾天气的城市，没有归属感。
有的时候晴，有的时候雨，小城也如此，但不像这里，总是雾蒙蒙的，笼罩在我的四周。孤独大抵也如此。
不知道你现在，会不会还是那么孤独？
大多时候我想不起来你，可能日子过得太快，快到我总能忘记你的存在，无论是你走后还是生前。
我不太会想念一个人，可能是真的像我妈说的那样，感情稀薄，适合孤老。
所以于你，我的记忆少的可怜。
我只记得你总是对我笑，笑的时候眼睛皱在一起，满脸都是岁月的纹路。
你说，“小宝真乖”，“小宝真棒”，“小宝以后会有出息的”。
然后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你的语言那么贫乏。
我们俩总是那样相顾无言的坐着，那些时候我觉得无聊，也不同你打开话匣子。你说什么我就应着，待不上半个钟头，我就提起要回家了。
你就在门口送我，我那些年月不曾回过头，如果有那么一次我回了头，会不会待的久一点？
你期待过吧，但我无从知道。
我每年除夕都会见你一面，陪你吃年夜饭。
那个时候你笑的最快乐，坐在我旁边，给我夹菜。你问我这一年又在忙些什么，问的多了，我就开始敷衍，你也看的出来我的不耐烦，就停了话音。饭后我就同哥哥他们去放烟花，你在门口看，叮嘱我别伤着手。我欢呼雀跃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你，目光放在我们当中，满是温柔。
只是当时我不懂。
有一年，我跟爸爸抱怨每年都去你那里真是无聊。爸爸准许我留在家中，我那个时候开心了许久。却不知道你向爸爸频频问起为什么我不愿去看你。爸爸回家后训了我一顿，后来的每年我都不曾缺席。
初中我在你家附近的学校读书，和表姐同校，偶尔中午会去你家吃饭。你一个人住，我和表姐去的时候，你会很开心。你让我们晚上在你家住，我们长大后就不再喜欢在你那里过夜，推说着要回家。
你可能很失望吧。
高中我去你那里的次数更少了，偶尔端午节会去一次，我总是低头玩着手机。你给我端来好多吃的，然后坐在我旁边，想和我说说话。
你家有一只黄色的小猫，我跑去和猫玩，你坐在屋檐下，静静的看。
你家门前有一棵橘子树，小时候我还吃过它结的果，青涩，酸的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问你橘子树还结果吗，你说结，而后又说，可惜你每次都吃不上。
我笑，再也无话。
那个时候你意识还是清楚的，我也慢慢的觉得你太孤独了，有时候需要人和你说说话。
我高二的时候，你开始有些健忘了，腿脚也不利索，行动迟缓。妈妈接你到我家住，才一天你就说要回家。
因为你不小心弄脏了床，所以满是愧疚。
我和妈妈留你，留不住。
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去你家，总是吵吵着要回家，你会不会很难过呢？
高三我回家的次数都很少，去你家更只剩下了除夕。只是你竟佝偻成需要拄着拐杖。我远远的叫你，“奶奶”。
你看着我好久，一点没认出来的样子。
妈妈说过你有时候已经认不清人了，俨然一副痴呆症状。
我背过脸去，眼泪刷的就往下流。
你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走过去扶着你，你说：“小宝，你来了。”
这是2015年的春节，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我上了大学以后，再也没去见你。我时常听老人说，见一面啊就少一面咯。我都懂，却从没抽出过时间回趟家。
爸爸总是让我去看看你，他自己却也抽不出时间来。
所以你走那天，爸爸打给我的电话我只听见了他的哭声。
“你奶奶她，走了！”
妈妈说你走的很安详，邻居都说你走了是种解脱。
你活到84，可你的这几十年却从未享过一次福。生时孤独，死后也许会遇到那个过早就离你而去的伴吧。
你走那天，阳光明媚，我坐在你的老房子门口，门前那棵橘子树竟已枯死。我开始回忆你以前的样子，总是一个人坐着，总是在等待。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你等的人是我们，你的儿孙。
可是，我们给的陪伴太少了，而你的孤独却占满了你的一生。
最终，你慢慢的被时间遗忘了，淡出我的记忆。直到今天，我已想不起来你的样子。
但在走夜路的时候，我不再害怕，因为我总觉得，你会在天堂保护我的。
有时候希望能与你在梦里相见，那样我一定要陪你说很多的话。只是我梦见你的次数太少，梦到的也是你生前的事。我总是会哭醒，醒来更是叹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是在经历着惋惜。不会表达，不懂得经营感情，亲情，友情，爱情，总是会有遗憾。
生着的人大抵如此，总是不经意间就把爱自己的人推得好远，最远的便是生死相隔。
后来我便不再吝于表达，想念，爱，都要诉说出来。
只是你再也听不到了。
写于2017.4.5清明节后，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