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第一位承包人
路上阴阳怪气的两个大叔
那年我上三年级。
快开春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学放学往家走，屯子里的两个大叔在我们前面边走边比比划划地大声唠嗑：
“按说他也不傻呀，怎么就他自己想承包菜园子呢？”
“是啊，老刘大磨叽和老蔡头在菜园子干这么多年了，菜园子哪儿快有耗子洞他都清楚，菜的侍弄、收成门清，如果能挣钱他还不得要承包？”
“比这好吃劲儿的是，如果现在不说砍资本主义尾巴了，那大队长应该比谁都积极，这么好挣钱的事儿不得先让他爹承包，还轮到别人了。”
“你这是整点子上了，政策说变就变，最是小孩儿的屁股——没准头！”
其中一个大叔回头扔自己卷的旱烟头，发现后边一大帮孩子中有一个好像不应该听到他们的谈话，赶紧大声说：“不闲扯淡了，回家喂牛去。”同时扯那个人的衣袖，并使劲挤咕不太大的眼睛，还努嘴向我们这帮孩子，另一个大叔回头瞅了我们这些孩子一眼，也赶紧假装使劲儿提棉裤，脸上露出好像真在大庭广众之下掉了裤子的尴尬劲儿。
我心里嘀咕：他们说谁呢？看那眼神对我使劲儿，难道是说我爹吗？
我爹要吃螃蟹
我惴惴不安地跑回家，一进院子，看见我大姑夫、三姨夫都在我们家，好像在劝我爹：“还是在寻思寻思，也不差这一两天再做决定。”
我爹说：“大姐夫、三妹夫，我咋能不知道只有你们这样的实在亲戚才劝我呢，别人等着看笑话呢，我琢磨好几天了，才敢承包下来的，不过，刚才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我今天晚上再寻思寻思，不论怎么决定，我都会跟你们说。”
晚饭吃完，我妈捡去碗筷，准备撤下炕上的饭桌，我爹说，先别搬走，你擦干净，我用一下。
说完，打开几张满是勾勾画画的纸，又划来算去的。
我假装写作业，想听到个囫囵个的情况。
我妈洗毕碗筷，刷完锅，又喂了猪、鸡鸭和狗，回到屋里。
爹妈详说承包缘由
我爹叫我妈也坐到饭桌前：“我跟你叨咕几句承包菜园子的事儿。”
我在旁边，眼睛假装盯着课本，手里的笔也好像写着字，耳朵却支棱起来。
我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你约摸合适就行呗，我听也是五八，不听也是四十。”
我爹答到：“你也知道咋回事儿吧。”
我爹就拿着那几张纸说起来。
大概意思是，菜园子有5亩地，一年承包费500元，等到秋天在给生产队交。
现在菜园子的农家肥、机井和小房子都原来咋样还咋样，免费使用，化肥和农药按照供销社的进价秋天教给生产队。
原来菜园子的刘大磨叽和老蔡头回家。
保证屯子里的人按以前几年的次数分菜，平时买菜也不能高于以前的价格，保证秋天每家200斤腌酸菜的大白菜和100斤冬储大白菜，当然这些钱都是生产队从我的承包费里扣（每斤2分钱）。
我爹说的这些，我肯定不同明白，也记不住那么多条，都是晚上我爹去跟我大姑夫和我三姨夫回话的时候，我把那几张纸拿过来看了半天才明白的，我爹在纸上写的清清楚楚，这水平在屯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我妈嘴里自言自语：“500块呀，那么多的钱，够盖三间新房了，赔了可咋整？”
我爹说：“我不跟你说吧，这么大的事儿，跟你说吧，你还担惊受怕的。我琢磨好多天了，我早就算明白了，到时候除了交给生产队的500元，咱家至少还能剩3、500元。”
我妈非常惊讶：“我可不敢指望挣那么多，剩个百儿八十的，比在生产队一年分红多个十块二十块的就知足了。”
我爹看着我妈说：“这些年的日子跟其他人家差不多，也让你跟我这些年没怎么享福，还不少受累，又给我生了好几个孩子，我咋也不能让你再跟着赔钱啊。”
“那他大姑夫和三姨夫担心的事儿也在理上的。”
“是的，他大姑夫这些年经历过那么多变来变去的政c，吓怕了。我每天看书，这几个月经常去大队部看报纸，你以为像看大书呢？上边在报纸上号召承包呢，肯定没错，别的省都把庄稼地分到每家每户的农民手里了，大队长也看出来政c是这样了，但是他还想再看一两年，他那点儿胆量和水平，不是他亲戚在县里工作，他上哪儿当大队长？他这一等一看，这不正好咱们就先承包了？等他看明白让他爹承包，还能轮到咱们家了？”
“反正我也不懂，就听你的了。”
“那老刘大磨叽和老蔡头在菜园子干这么多年，不知道菜园子能卖多少钱吗？他们怕钱咬手咋地？”
“他们是在菜园子干这么多年，但是他也怕政c变，再有，他以前就是队长咋要求他咋干，从来没有动过脑筋想过产量、质量和亏不亏的事儿。”
“那倒是，这些年谁不这样啊？反正你也干了，不赔就行。”
我爹跟我妈说完，就去我大姑父家和我三姨夫家，给个回话，不能让关心自己的亲人有想法或者不必要的担心。
终有回报
那年春天开始，我爹我妈，每天起早贪黑在菜园子里忙乎，我和弟弟妹妹放学、放假也都跟着干这干那，大姑夫三姨夫家以及外地亲戚，得空都过来帮忙。
整个夏天，按时给社员分菜，社员来自己买菜的时候，我爹定的价格比别的还没承包的屯子的菜园子便宜个一分二分钱，秤给的高高的，临走还另外给一把葱几头蒜的，一些困难的人家和亲戚，有时候都不要钱了。
等到秋天的时候，大白菜比往年长得都好，芯壮棵圆，分大白菜的时候，每家都额外多给一二十斤。
年底与生产队算账后，我家纯收入600多元，是一般出满勤的壮劳力的10个人的收入。
这就是我爹，是我们屯子里，也是大队和公社第一个搞承包的人，一年辛勤劳作的成果，更主要的是，让很多人知道了，一个喜欢看书的敢于尝试的农民，真的有些与众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