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te Runner and A Brief History

翻开阿富汗简史，缘于多年前读过的“Kite Runner”。作者胡塞尼Hosseini是阿富汗移民，有着和主人公阿米尔相同的背景。这本书应该排在我读过的好书前十，读来让人心情沉重，久久不能释怀。书中的人物命运是如此被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裹挟着，渺小又无助，卑微又高尚。当时读完无法完全理解故事发生的时代大背景，比如塔利班。10几年后才得闲打开这本阿富汗简史，试图了解一下阿米尔和哈桑童年时的喀布尔，后来的苏军和塔利班，以及巴基斯坦难民营。

这部书的作者Shaista Wahab是内布拉斯加大学的教授。内布拉斯加大学有一个阿富汗研究中心，该中心在苏阿战争时收到了大量联邦经费编印阿富汗中小学课本，教导孩子圣战反苏，比如"T" is for "topak," or gun。多年后至今这些课本仍然被塔利班用来对阿富汗孩子洗脑。

翻开书前问理工男，提到阿富汗你能想到什么。答曰帝国的坟场和阿明主席。理工男当年在大学的时候读人民日报，知道阿明主席。我等当年读琼瑶和三毛，记住了沙哈拉的骆驼。阿明主席是何方神仙，会在书的第几页出现？带着这样的念头翻开了第一页。

阿富汗最重要的邻国是伊朗和巴基斯坦。阿富汗的两种官方语言之一Dari是一种波斯语，一个伊朗朋友说伊朗人能听懂Dari；另一个官方语言是Pashto，巴基斯坦的第二大地方语言

阿富汗地处东亚，南亚，和西亚文明的中间，历史上各路英雄来来往往，你方唱罢我登场。远的经历了波斯帝国，马其顿帝国等，中的有阿拉伯人蒙古人的统治，近现代就有英国人和前苏联了（还有近20年来的美国人）。长期多次的东西方融合，这里的名族也是多元化的。有近一半人口是普世图Pashtun，属伊斯兰逊尼派，是传统的统治民族和塔利班的支持者。阿米尔和父亲是Pashtun。第二大的民族是塔吉克Tajik，他们的城市化和受教育程度最高。第三大民族是哈扎拉Hazara，蒙古人的后代，属伊斯兰什叶派，在阿富汗普遍受到歧视，从事体力和仆人的工作。哈桑和父亲就是Hazara。在阿富汗，各民族之间，教派之间，部落之间，存在着深刻的矛盾，又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整个国家一盘散沙。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阿富汗还是一个酋长国，但是Khan们已经开始致力于改革，引进西方技术及教育，但是改革受到保守派的抵制，王位被军队推翻。1929最终成为新阿富汗国王的是前国王的军队指挥官Nadir。Nadir继续推行改革开放，4年后被谋杀，其子Zahir继位，共在位39年。50年代Zahir的cousin（实在不知道是堂兄还是堂弟）Daoud成为了他的总理。Daoud非常强势，努力发展经济，修建水库提高作物产量。Daoud还试图从美国手中购买武器但没有成功，转向苏联，由苏联提供贷款购买了大量坦克和米格战机，及军事人员培训，同时还有经济合作，涉及输油管道，水泥厂及其它基础设施（想到了祖国大地的众多苏式建筑）。从5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苏联共提供了10亿美金的军援和12.5亿的经援，而同时期的美援不足5千万。阿富汗于1956年还采用苏式统计系统制定了第一个5年计划。中国的第一个5年计划始于1953年。

Daoud在总理位置上干了10年，由于其对巴基斯坦的外交政策失败被迫辞职。又过了10年到了1973年，Daoud发动政变推翻了Zahir。阿富汗历史上的首次，他没有自命为国王，Shah，而是President，结束了阿富汗的君主制。

阿明主席出现在了第122页。共产党在阿富汗的诞生可以追溯到1965年，一个叫Taraki 的人在自己家集合了30来人成立了阿富汗人民民主党PDPA。后来这个党在1967年分裂成两派， Taraki领导的一派以乡村Pashtun为基础，另一个PDPA创始人Karmal领导的以城市中产阶级支持者为主。Karmal的分支里还有4人选进了1965年阿富汗国议会， 其中就有阿明Amin。有意思的是阿共还有一个亲中的小分支，叫Maoist。这个派系干实事，团结Hazara人（蒙古后代哈）在城里的工厂搞罢工。

PDPA也搞我们熟悉的学生运动，游行抗议反美反政府。1977年4月的时候Daoud逮捕了Taraki和Karmal，但他错误地第二天才抓铺Amin，使阿明得以利用这一天安排了武装起义，史称二月革命（波斯历）Saur Revolution。武装起义处死了Daoud，成立了阿富汗人民民主共和国，Taraki出任国家主席和总理，Karmal和Amin为副总理，共产主义阿富汗国拉开了序幕。6月份，Amin被任命为politburo的总书记，politburo就是政治局。Taraki被称为伟大领袖伟大导师（Great Leader， Great Teacher），其画像挂满了任何可以挂画的地方。又一个唤起我们儿时记忆的时代现象。

阿富汗共产党创始人Taraki

无一例外全世界的党内斗争都是残酷的，你死我活的。革命胜利后的两年内，Amin流放了Karmal，逮捕并处死了Taraki，阿明成为了党的总书记和革委会的主席，这是1979年9月。12月27日的时候阿明就被苏联特工杀死，苏联军队占领阿富汗。这时离理工男上大学还早，不知当年他在哪里哪年记住了阿明主席，也好奇当年人民日报报道阿富汗共产党是如何的立场。

处死阿明也是苏联陷入10年入侵泥沼和阿富汗10年抗苏运动的开始。共产主义政权在阿富汗最终终结于1992年，前后共13年，历任4位最高领导人。

阿米尔出生于1963年的喀布尔，1981年逃离。他记忆中的牧歌般的喀布尔生活是在Daoud时期。历史书中记载的1977年后血腥的党内清洗和党外镇压（没有任何记录但苏联号称几千人被处决，而阿富汗人相信是在5万人到10万人间）并没有影响到阿米尔的家庭。书中与这一时期有关的情节是坏孩子阿塞夫在共产党的监狱里受尽折磨出狱后加入了塔利班。

苏军几乎是一夜间控制了阿富汗的大城市和主要交通干道，留下了广大的农村和山区。全国几千个毛拉发出了圣战jihad的号召，抵抗外来侵略者。阿富汗人人都成为了圣战者mujahideen。他们小股作战，隐于山间，藏身断墙，敌进我退，生生不息。苏军一夜征服阿富汗的成果最终变为了10年长耗，耗尽钱财军备和年轻的苏联军人生命，终于不得不在1988年开始撤军并于1991年完成。在这10年战争中，大量阿富汗难民逃亡邻国巴基斯坦和伊朗的难民营。抵抗组织就利用这些难民营为基地，接受国际援助，训练游击战士。在阿富汗东南与巴基斯坦的边界两侧世代居住着普世图族，他们都是逊尼派，所以这里的难民也是以普世图为主。西边的伊朗是什叶派，哈扎拉族什叶派的难民就大都逃往伊朗。阿米尔家是普世图，所以书中说他和父亲先是去到巴基斯坦的难民营再来到美国。后来阿米尔回国营救哈桑儿子时也是从巴基斯坦的难民营进出阿富汗。

10年苏阿战争中，美国提供了大量的援助。当时的中情局局长Bill Casey和德州议员Charlie Wilson都积极推动美国介入。Charlie Wilson的作用重要到在这本历史书中被提到。大家可以看看Tom Hanks主演的电影Charlie Wilson's War， 对这段历史进行了生动的再现。只是不知当时有谁想到过，大量美援包括武器和训练，有一天会转过头来伤害到美国自己。电影里有一个人想到了，就是那个整个片子里最聪明的CIA 特工Gust，他在片末讲了一个寓言故事，大致意思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天赢了苏联，还不知道明天是祸是福呢。

大腕云集的好看的电影

中国和阿富汗有一点点接壤。阿富汗的东北角伸出一长400来公里，宽几公里的山谷，被称为瓦罕走廊Wakhan Corridor。中国在这里与阿富汗有几十公里的边界。这条瓦罕小道是古丝绸之路经过的地方，今天仍有很重要的战略地位。瓦罕小道这个词也是从理工男那里听来的。中国在苏阿战争中为抵抗力量生产了大量的武器，"paid for by the Gulf States, and smuggled in by roundabout routes". 很大的可能瓦罕小道就是这些roundabout routes之一。

1992年苏联撤军后，阿富汗由几个圣战者组织联合管理，其中就有伟大的游击战士马苏德Massaud。 在网上读到疫情前的阿富汗游记，阿富汗商铺饭馆，至今都还挂着马苏德的照片。这届战后政权在1996年被塔利班推翻，马苏德后来被基地组织暗杀。塔利班政权实施政教合一的政策，执行严格的伊斯兰教规，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包括斗风筝。胡赛尼正是在加州听到塔利班禁止斗风筝的新闻，才使他拿起笔写出了Kite Runner。阿米尔回国营救哈桑之子是2001年，是塔利班时期。非常讽刺的是塔利班执行严格的清规戒律，但是坏孩子长大的塔利班小头目阿塞夫一面在足球赛前当众用石刑处死了一名被控通奸的妇女，自己背后却绑架哈桑之子及其他男童实施性虐待。

塔利班还实施种族歧视和清洗。传统上普世图人歧视哈扎拉人，现在普试图人为主的塔利班掌权，这种歧视得以公开化和官方化。书中成年的哈桑和妻子就是因为保卫阿米尔家，在大街上被塔利班开枪打死。

塔利班最不应该做的一件事是庇护本拉登。2001年在本拉登策划执行了911攻击以后，小布什迅速地于年底发动了阿富汗战争，推翻了塔利班政权，而本拉登也在10年后在巴基斯坦的藏身处被美军击毙。从2001年阿富汗战争开始，至今已是20年过去，塔利班仍然顽强地和美军打着游击战，甚至强大到和美国及阿富汗政府谈判停战合约。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重复着苏联的命运，强大的美国也陷入阿富汗这个帝国的坟场，难以脱身。

这两天的新闻沸沸扬扬拜登政府的阿富汗撤军计划，宣布今年9月11日前从阿富汗彻底撤军。在阿富汗政府软弱无能，只能勉强控制喀布尔及周围地区，每月平民伤亡数达到几百的时候；当你看过Kite Runner， 脑中有胡赛尼描述的喀布尔天空中的风筝，哈扎拉小男孩的弹弓，以及上万人向一个陌生的女人投石头的可怕场景的时候，你真的是一方面为终于回家的军人们高兴，一方面也为那些远方的从未蒙面的阿富汗老百姓担忧。不幸出生于那片土地，就注定面对一生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