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一瞥
一个人生病住院,一般都会有亲朋前来探视。一个人的生活圈子也就常在这探视中可窥大概。
就拿一床来说吧。
第一天,来了三个人。三天后这三个人又来了,两男一女。显然,是患者关系比较亲的人。一般而言,朋友,同事,来一次就表示礼节到了。第二次再来,多是亲戚家人。
来探视,也不适宜在病房高谈阔论,待得时间长的话,确也无事可做。
两个中年男子,一个黑色的休闲短款上衣,牛仔裤,运动鞋。一个蓝色的休闲西装,黑色西裤,黑色休闲皮鞋。黑上衣坐在凳子上,蓝西装坐在一床的儿子盛放被子的包上,各自拿着手机,联合起来玩一种游戏。说的方言听不懂,只听游戏里在说,暴风雨将在60秒后降临,请就近取屋,生活取暖。之后,就是联排子弹扫射的声音。
一会儿,又说,暴风雨已来,赶快进入室内,打开背包,使用打火机,生活取暖。
一会儿又说,三天以后,暴风雨结束了。然后又是一梭子子弹的声音。
女子还是第一天来的打扮,米色的风衣,黑色的紧身裤,黑色的矮靴,马尾辫,红口红,干净利落的模样。她蹲在地上,在听手机音乐,音乐声不大,但歌曲太熟,“心若在,梦就在”和女子浅黄色亮闪闪的耳坠一起在空中晃动着。
一床左手食指抵在鼻子的下方,望着高悬的吊水瓶,眼睛一眨不眨。而后,又垂下目光,默默地看着床头对面的三个人,眼神安静。
不一会,两个男人出去了。
女子站起来,站在一床的旁边,和一床说话。
听不懂说的什么,两个人像在聊家常。语言不通的时候,表情就是通行证,他们确是关系很亲的人,但不是家人,不是亲戚,他们该是同村的人,或者是老乡朋友。从年岁上看,他们比一床略年轻一些。
又一会,两个男人回来了,三个人一起和一床说话。在说,“病理科”,后来,又说到其他事,“贷款”,“四十万”,“几十年”。
后来,他们要回去了。黑上衣男子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摸着一床的头,笑嘻嘻地说着什么。一床拿下他的手,也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这陌生的音符里,透露出的词语,应该是祝福,以男人的方式。
他们应该是祖祖辈辈中第一代从乡间出来到城市打拼的人(我后来看了一眼一床床头电子屏上的住院信息,年龄48)。人海中,他们毫不起眼地从事着不算体面的工作。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出来,就会带动一群人出来。
三月中旬,在上海某大医院,也见过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来自阜阳,在上海从事环卫工作。那位陪妻子看病的男人,年龄也在四十多岁。他告诉我,他们有四五千人在上海从事环卫工作。大部分人干两三份工。环卫做好了,再做些别的。一个月收入至少七八千,勤快一点的都在一万以上。
他们中某一个人病了,总有几个老乡前来探望,还会一而再地来。可能,病人在家乡的妻子不知道,父母不知道,兄弟姐妹不知道,子女不知道,但,老乡知道,老乡来了。
除非,病得超过自己独自待在医院的能力,否则,不会召唤远在他乡的儿女家人。
看着他们,你会觉得,温暖的方式,真的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