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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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十期：和解
花香未尽，情难了。试问今夕月圆否？
文字写到这里，只剩下泪水打湿的稿子和孤单的人。窗外桂花散发着幽香，月光打在书案。纸张泛起淡淡白光。那文章中的黄衣女子借着月光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梦吗？明明刚才在月光下两人共享一个影子。文章完稿后，恍惚间她彻彻底底消散了。这不是梦！她确确实实来过。
前段时间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信中大意是让我帮忙修改文章。可文章的内容东拼西凑，毫无逻辑。文字话语间透露着命令。陌生邮件，这妥妥一个恶作剧。对这篇文章我提不起丝毫兴趣。可过了几天，我又收到一封邮件，里面将我的姓名，身份证号，爱好，生活习惯，工作单位罗列的清清楚楚。居然连我的隐私都透露出来。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了。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威胁。
上下班的路上，我变得疑神疑鬼，总感觉被人监视。进电梯的时候，也发生了奇怪的一幕。电梯里有一位女子，女子一袭黄衣，陌生的面孔，定是新来的同事。黛眉轻描，朱唇微点，她静默如画，清冷之气，溢于言表。她的眼神忧郁而愁苦，双眉紧锁，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看我。却不敢看我。女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充斥着这个狭小的电梯。
“啊嚏！”我打喷嚏的声音吸引来她的目光。
“抱歉，抱歉，我对桂花过敏。请问一下你是哪个部门的呀，新来的同事吗？”我尝试着引出一段话来缓解这个尴尬的氛围。电梯里的时间真是漫长。
“先生还是对桂花香反感呀。”女子微微叹气，那语气像是穿越了千百年来到我的耳畔。
“这位美女，不不不，这位女士，您说起话来真幽默。”我连忙更改自己的话语，配合她的语调。
电梯门打开了，出现了一张破桌子和尘土飞扬的小屋子。我打心里感到晦气，怎么进了电梯夹层！重新选择楼层，这次电梯门打开恢复了正常。我示意请这位女士先出去。她显得惊慌失措，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先行了一步，回头一眼，将女子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好熟悉的感觉，却又颇感陌生。
可之后几天，我再也没见过那位女子，公司这段时间可没招什么新员工。与此同时我也收到一封邮件，里面附带着一张照片，我在电梯里一个人盯着摄像头发呆。
我撞了邪。我是不相信鬼神，照片上的时间确实是当天与黄衣女子相遇的时候，但所谓照片完全可以后期合成。就连我那一堆隐私只要有高超的技术，搞到手也是轻轻松松。
我是碰见了硬茬。重新翻阅第一封邮件，将故事重新整理，发现文章对女子的描述与那天黄衣女子如出一辙。文章中女子是没有名字的。第一个故事是一名古代的男子与一名女子的爱情，男子考取功名后，却因父母之命，门不当户不对，与女子断绝来往。男子一路飞黄腾达，但最终郁郁寡欢。第二个故事是民国时期一个接受先进思想的进步青年，与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断绝关系，爱上了一名黄衣女子，男子在军阀混战中，失去与黄衣女子的联系。后来上了战场，并取得赫赫战功，但终身未娶，孤单终老。第三个故事是一个上班族爱上了一名女子，可这个故事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清楚。
故事中全是悲剧，每个故事中女子的结局却没有交待，男子虽取得功名利禄但终生郁郁寡欢。第一个故事中对女子的描述是女子一袭淡黄衣，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第二个故事中女子可没第一个
所描述的娇小可人。却是一副妩媚动人。女子一袭黄衣，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
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凤眸潋滟，可夺魂摄魄，荡人心神，唇若点樱，引人无限遐想。第三个故事中可对任何情节都没有描述。
这是改变不了结局的故事。
公元一一三五年，南宋年间，中州地带出现了一名才子。该才子姓吕，名才，字伯庸。吕才子是州内有名的孝子。家贫，自小表现出异于常人。三岁便可出口成章，年纪轻轻便考取县试。当时县令评价他：才高八斗，品性高雅。吕才子也是不负众望，日夜勤学，又通过了解试。通过解试后，准备前往东京汴梁参加省试。因家境贫困，只能勉强凑够盘缠。吕才子娶一贤妻，该女子日夜操劳，只为吕才子能安心考取功名。夫妻两人甚是恩爱。
进京赶考那天，吕才子紧紧握住爱妻的手，嘱托其照顾好家中的老母。女子将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钱财交付给吕才子。
吕才子初到京城，感觉到自己才学博浅。又担心此次考试。反反复复去求香拜佛。临考前几日，他梦到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宴席之中，一位披甲神将居于主位，众多仙神赴宴共商，酒宴上作词赋诗。吕才子小心坐在一旁，细心记录着他们所做文章。次日省试大中，又在殿试上中的头筹。可谓风光无限，又得公主青睐，前途无量。后受老母和各方面的压迫，成为了驸马爷。他那位贤妻也不知所踪。
整理完第一个故事，我在想封建社会讲究门当户对，可没考取功名前，不是天生一对吗？飞黄腾达后，便换了副说辞。可能当时吕才子迫于公主的压力，或者休妻是老母的意思。我要是吕才子，才不想那些功名利禄，安安稳稳与贤妻度过一生。所谓功名利禄到头化为尘土，所谓两情相悦便是天长地久。
整理完第一个故事，已经忙到了深夜，之后我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见了那位黄衣女子，在吕才子困惑时，她是一副娇小可人的模样，却撑起来这个家庭，真是可怜。
我还梦到了电梯中那位黄衣女子，冷艳冰霜，隔着数米就感到阵阵寒气。
梦中黄衣女子相较于电梯时，变得温柔了好多，用开玩笑的话语调侃道：先生近来思想觉悟很高，旧思想转变挺多。
“这位姑娘，实不相瞒。我最痛恨那些封建思想。哈哈，让你见笑了。”
“你觉得吕才子的妻子结局怎么样。”梦中黄衣女子饶有兴趣的询问我的看法。
“肯定死了，不是吧！宋朝到现在千年了，按照自然规律，估计骨头都找不到了。”
“要是还活着呢？”
“活着肯定也是死透了，哪有不死的说法。”
突然间梦惊醒了，我原准备趁着休息日加班加点整理出第二篇故事。可收到了一封邮件。今日下午三时，南华路旧时光书店见。
果然是她，我在远处便看见了那位身着黄衣长裙的女人。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入了迷。
“你好，请问有何贵干？”
“我只想见见你，也让你见见我。”她说话神兮兮的。
“这几天的恶作剧真是离谱。”我找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发起了牢骚。
“离谱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多久？好久？咱俩好像前天刚在电梯里遇见。我这人吃软不吃硬，那么威胁我写文章，我当然不干了。可一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士，软饭硬吃还是还是蛮香的。文章今晚肯定搞定！”
“你还是油枪滑调，老样子，我还以为这一世你变了呢？”听完我这般话语，女子有些叹息。
“还搞神鬼一说，我可不信，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请喝茶。”女子将一茶杯推到我旁边。
“这哪里是茶呀，这不是水吗？”
“稍等。”只见女子将自己纤细的手指放入茶水中，轻轻搅拌了几下，便飘出淡淡的桂花香。
“请品茶。”
“抱歉，我对桂花过敏。”我极力抗拒这气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从古至今。我们最近一次相见是在百年前。那一世你唤作刘槿。”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第二个故事的男主吗？”她的一系列行为和话语让我感到阵阵不安。
“你看看这里。”她指着地上我的影子。我顺势看向她的脚下，明晃晃的地面。
“您有什么事情吗？说起来很震惊，你试图找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以此来证明你是真实存在的鬼。好吧，你实现了。尽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一定穿了特定的服饰，使用了未知的化学物品。”
“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桂花香吗？”
“因为你？”
“因为我！吕才子功成名就之后，便把我休了，借口居然是百善孝为先，门不当户不对！不见其人，休书就来了，我当时百感交集，只想一死了之。那天晚上，一群黑衣人将我活生生投入井中。此后一段时间内，在冰冷的井水中，我清晰感到井中投入一粒桂花籽，进入我身体里，刹那间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枝头冲出了井口。当我游走在奈何桥上，孟婆闻到了我身上桂花香，便将我留了下来，守护彼岸花，我成为了彼岸花海里唯一的守花奴。当时吕才去世后，走到奈何桥旁，是我引渡的他。我把他带到孟婆身边。当时他老的已经不行了，他估计连我的长相都忘记了。一口一个鬼差大人。孟婆递给他一碗汤，他说他已经老的拿不动碗了。孟婆将碗交给我。让我亲手喂他。他呀，颤颤巍巍的喝着，边喝边流泪。他要忘记他的公主，忘记那些荣华富贵了。刚喝完，他就不流泪了，使劲打喷嚏。满嘴嘟嚷着桂花香。此后数世，每次遇到对桂花香反感的鬼魂，孟婆总是派我过去引渡。一眨眼十多世过去了。我也在阴间待了千年。”女子长长叹了口气。冷冷的寒意充斥着周围。
“真是凄美的爱情故事，你不是在阴间吗？刘槿那一世，你怎么来了阳间。”
“你这一世我不是也来了吗？每次来阳间只有七日，在月圆之时，阴气最重的时候。还要耗尽我数百年的阴德。刘槿那一世，我引渡了数不清的鬼魂，我知道世界变了，他们高呼反封建迷信，反对门阀，追求自由。发扬女性自由权利。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想那一世，你也彻彻底底改变了，我将想法告诉孟婆，她让我去阳间看看。”
“你也是个痴情的鬼，为什么这一世还要来呢。”
“孟婆说我陪了她千年，是时候去投胎了，可她知道我放不下过去的事情。让我再去一下阳间，彻底对你断了念想。我将过去的你描述给你，只想让你把文章补全，我想了解你眼中的自己，你是不是彻底改变了。”女子始终对我抱有期待。
痴情的鬼呀，何必怀念旧时光的人。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民国初年，战火纷飞，连年动乱。刘槿原是一地主家的大少爷。与邻庄的大户人家定下来娃娃亲。刘瑾在学堂读书数年，后被其老师引向了革命之路。接受大量先进思想，极力反对封建思想。一心救国救民。在国外求学期间，遇见了一名黄衣女子， 她的言谈举止，温柔娴静，言语间透露着高贵与深邃。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刘瑾从来没有遇到这般聪慧的女子。两人以文会友，侃侃而谈，憧憬着国家的未来。势必将封建余孽彻底清除，迎来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女子问他：你可有妻室？
他说：无妻室，可自小被定下来娃娃亲。
女子反问：你可以家人？
他说：有，生活在地主家族。
女子问道：何为革命，把你的亲属妻室革掉吗？你本深陷入封建社会，拿什么来全身心投入革命中。革命是要流血的！
两人反反复复谈着未来的日子，女子说她要回国了。刘槿说以后两人要书信交往，早日为革命事业奉献。女子留下一地址中州洛邑。
刘槿哈哈大笑：你也是旧社会的余孽，怎么还用古地名。
两人相互保持书信来往数年，刘槿回国后，迅速投身于革命事业。家中父母去世时，未能到场。娃娃亲也早已改嫁。后在军阀混战中，失去与黄衣女子的联系。上了战场，并取得赫赫战功，但终身未娶，孤单终老。
“刘槿的故事真是让人佩服。”长舒了一口气，活动活动筋骨。感慨自己前世的敢爱敢恨。
“刘槿不忠不孝，既定之妻为何等来一纸休书，父母去世，却因革命见不到最后一面。连做人最基本的底线都没有。他倒是为了我终身不娶，因为一个只见了七日的人，就直接休妻，多么可笑。他倒是将封建教条抛的一干二净。就像当年吕才一样，遇了新欢，撇弃旧爱。真是可悲。”女子的声音从房间的各个角落传出去。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我想你有点神经兮兮的，刘槿不是吕才，我也不是吕才，何必让他的每一世都成为他！就因为你吗？”
黄衣女子瞬间销声匿迹。我因为连续整理文章，太疲惫倒头就睡。再次醒来，已经是满头大汗，浑身酸疼。
我一定要摆脱这个冤魂！
当即便去了当地香火鼎盛的道观。
刚入观，叩拜，上香，许愿。观主一眼就看出我来的是由。我还未开口，道人便道：宋代，紫阳真人神游太虚，在月宫取得一粒桂花籽。其弟子将其赠送吕都尉。相传桂花籽失手掉入井中。轰然间，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世人称之神树。可谁人可知其是“相思树”。有因必有果，吕都尉每逢中秋佳节，便在桂花树下饮酒作诗。流传不少佳句。吕才子成为驸马后，清正廉洁，辅佐君王，平天下，利百姓。受世人爱戴。晚年，求仙问道，结交紫阳真人的弟子，求得桂花籽。相传所思念的人，只要在桂花树下，对月吟诗颂歌，便能出现。因果循环了千年，吕才是你，刘槿是你。你是什么样，他们也是什么样。命运拉扯着你和那位痴情女子。你要是彻彻底底改变了。了，这份因缘早就消散了。她即使记得吕才，也认不出其样貌了，更何况他的来世。
我在道观待了整整两天，查询了各种历史资料，发现吕才和刘槿绝非轻薄寡义之人。
刚出道观，黄衣女子便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还有两日便要回去了。”
“抱歉 我不应该去道观防着你。”
“可能是我错了吧，不应该苦苦等待千年。”
“是这个世界错了。如果我变了，你如何找到我？”
“冥冥之中，我便能寻得你。”
“真是奇妙，走，我带你去玩。好好享受这人世间。对了，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啊，你倒是将我了解的透透的。”
“赏花。”
“赏了一千年了，还没厌？”
那一天，我带着她四处游玩，我俩释怀了。庆祝她转世投胎，找个好男人，不要再怀念我的前世了，都过去了。那一晚她喝的烂醉。将一切心事吐露出来。
“故事结局你怎么知道的呀，你当时应该在阴间呀。”
“引渡的时候，吕才和刘瑾亲口说的，他没识得我，每一次向我抱怨死，他不太习惯死。他分享着每一世的遗憾。”
“你都走了，怎么还和刘瑾通书信呀？”
“我将一锭金子交给故乡的一个私塾先生，让他一定要用女子的口吻回信。可能后面战争，私塾早已不存在了吧。”
“吕才也是个混蛋，杀害你的是公主的人，吕才四处求仙问道，求得一粒桂花籽，只为与你一见。他死前，托故人将一节桂花树枝伴在身旁。死后，将树枝葬于墓中。吕才在爱情面前，真是个窝囊蛋。可刘槿倒是轰轰烈烈，可找不到你的鬼影。刘槿征战多年，落下一身疾病，老年按着你给的地址，寻得那株桂花树。那花香定是你身上的气息。在那里定居后因疾去世。”
“真是遗憾，真是遗憾。”黄衣女子失声痛哭，哭声像是从千年前传来。
再次睁眼已经是在家里，女子又不见了踪影，这是最后一天。望着凌乱的稿纸，我决心一定要把故事补完。
如果有来生，我想我还会成为吕才，成为刘槿，爱着那位黄衣女子。每到中秋佳节，在桂花树下许愿，那位黄衣女子定乘着月光，寻得我。
女子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可她的身影变得有点暗淡。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你有什么遗憾了？”我问道。
“我在奈何桥等你。请君勿忘我。”
“你叫什么名字呀？”
“早就忘了，鬼魂们唤我为花月。”
几十年后，一位年老的植物学者来到奈何桥旁，四处张望。孟婆递给他一碗汤。他颤颤巍巍说道：人老了，拿不动碗了。孟婆唤来花月。两人相视一笑，同饮孟婆汤，共赴来生路。
男子刚走几步，感觉什么重要的事情遗忘了。突然闻到一股桂花香，不经意间打了个喷嚏。
“香味是你身上传来的，怎么这里还有桂花香呀。”
“我也不晓得身上怎么有这般气味，好巧，你也去投胎呀。”
“好巧，同路。”
“一起？”
“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