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唐刘庄
小时候坐井观天,天只有斗篷那么大,没有见识。那时我认为除了东台,就只有唐刘庄最大,很羡慕唐刘人,就连唐庄的月亮也觉得比别的地方圆。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哑然失笑。
那时候很天真幼稚,到了唐刘庄,觉得唐刘庄是公社所在地,就有一种优越感,仿佛北京人在北京那样优越。只要去唐刘,哪怕看一场电影,回去时第二天就跟小学里的同学吹嘘:“我还去过唐刘看电影呢,那电影就是唐刘的好看。”当时唐刘的屋宇村舍其实也是土墼墙茅草屋、鸽子窝墙瓦封山屋居多,但就是比别的村庄的豁亮。为什么呢?因为她是公社所在地啊,有这种房子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像看别的村庄的房子看不顺眼,觉得唐刘庄的房子真好看,她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起来都觉得格外亲切,而且这种亲切感刻骨铭心,甚至深入骨髓,至今难以磨灭。
唐刘老李饭店的主人老李是个插青,叫李金法,曾在我家隔壁住过,后来到唐刘庄开饭店。我没去吃过,但有一次徐红英给我牵线搭桥时,我请她和女朋友以及孙亢中等老师去吃饭,一顿饭菜很丰盛,才花25块钱,比现在五星级酒店盛名之下 其实难副的饭菜还要好吃,尤其是那碗有鹌鹑蛋的杂烩汤更是令人馋涎欲滴,打三个嘴巴也不丢。
在苏北平原兴化里下河水乡,那时唐刘庄最吸引我们的还是看露天电影,和在唐刘人民影剧院看电影。我至今都记得,好像露天电影是从唐刘庄开始的,然后才像雨后春笋一样速度在全公社的各个大队遍地开花,即便各个大队都有露天电影看,但还是数唐刘庄露天电影看得多。
那时唐刘庄首次在打谷场放露天电影真是轰动了全公社。看到在场尽头挖坑埋下两根竹篙,在竹篙之间拉起一张正方形的银幕,银幕右边挂上一个黑匣子,然后一根电线通到场中八仙桌上的放映机,放映机有两只轮盘,据说就是她们在转胶带,然后通过灯光投射在银幕上,电影上的山河风光和各种人物形象就很形象生动地在银幕上显出来了,非常吸引人。
我们那时兴头头地赶来了,尽管不是第一次到唐刘庄,但还是像刘老老初进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觉得很新鲜,看人家树银幕新鲜,看放映机放电影更觉新鲜。可惜的是,唐刘庄有一个跟我们一般大的孩子头,他非常霸道,以为在唐刘庄的露天电影我们蒲塘里的孩子是不能看的,他看我更是不顺眼。看不顺眼之极他就跟我打架,他乘我不防一下就把我推到一条田头沟里,好在只有头进去了,淹得我的头湿淋淋的。那时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顿时勃然大怒,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田沟里爬出来,愤怒地挥出一拳,一拳就把这个狐假虎威的小人打得转陀螺似的转了两个三百六十度,然后一头倒在地上朝我愤怒地瞪着眼。他孙猴子的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他还以为是病猫。尽管遭此一劫,我们也没回去,我们在击溃了唐刘庄孩子霸的围追堵截后,继续把那场电影看完了。那电影是朝鲜的《卖花姑娘》,当时有一首童谣:苏联的电影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的电影打打闹闹,朝鲜的电影哭哭笑笑。但《卖花姑娘》虽然也有笑的镜头,但很少,哭的时候很多。那时我们感情特别充沛,也很脆弱,电影里面一哭,我们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泪水滔滔恨不能把打谷场的土地打湿得泥泞不堪。这次到唐刘庄真是一场不划算的买卖,不仅跟人打架了,看电影时还大哭特哭了好几场,不过虽然赔了夫人并没有折兵,好歹我们看到了第一场在唐刘庄的露天电影。
那时最吸引我们的地方是唐刘影剧院,在我们的认知里它跟那些大城市的影剧院没什么区别,当然我们根本没见过,但我们黑地里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们那时孤陋寡闻和见识浅薄由此可见一斑。
那时越剧《红楼梦》风靡大江南北,红遍长城内外,竞相到唐刘影剧院观看的也是人山人海。我们摩肩接踵地挤到门前,多么巴望着守门人打开大门放我们如潮水涌进去,但守门人铁面无私,他只认票不认人,尽管我们高呼着徐玉兰和王文娟的名字,把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故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也不能感动守门人格外怜悯我们。那时电影票也不贵,顶多就是五六毛钱,但我们那时没钱,有钱也舍不得买,如果既不花钱又能翻墙进去看《红楼梦》,真不亚于九五之尊面南而坐也。其实我们那时想得还是很美的,我很佩服那时我们的想象力是何等丰富。
至于在唐刘中学西南角上的铁木社和农具厂我没去过,它们只能在春风、秋霜、夏雨和冬雪里对我干瞪眼。唐刘供销合作社在庄中心,紧靠李金发饭店,我倒是去过,我还在那儿买了一本杨沫的《青春之歌》,是用助学金买的,五块钱就能买到,现在肯定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