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烟雨剑（四）

一剑封喉

少年看着张大老板，他的眼里并没有任何变化，他手中还是握着那柄普通的剑。

“张健，门派不祥，四十二岁，所学武功天罡指，迄今为止共杀四十二人，所杀之人皆为成名已久的江湖人士。”少年说得很慢，很清楚。

他口中的张健所有人都知道，指的就是张大老板，张大老板只是他的代号，每个人成名前都会有一个名字，同样的每个人成名后也会有一个代号。张大老板成名前就叫张健，成名后他有了自己的代号，张大老板。

罗八和邓七站在张大老板身后，此时他们本来站得笔直的身体突然好像矮了下去，很多时候他们也很奇怪，张大老板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有时他们甚至觉得，张大老板还不如他们两个，但奇怪的是，只要张大老板站在他们两个前面，他们就会不知不觉的把站直的身体缩短一些。

这世上谁都可以成为大老板，但这世上又岂是谁都可以成为大老板的。

张大老板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你说得不错，确实调查得很清楚，甚至知道得比我自己都清楚。”

这些话罗八已经说过，但从张大老板这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从张大老板的口中说出来，这些话的份量就更重了许多，很多人都明白这种份量。

“听说你从出道至间从无败绩？”少年接着道。

“是的，我已经出道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我受过伤，流过血，但我从未败过。”张大老板说得很肯定，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突然觉得这少年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倔强。

“我相信你。”少年接着道。

“你相信我？”张大老板又问道。

“是的，我相信你，一个败过的肯定不会站在这里，也不会成为大老板。”少年很肯定。

“哈哈哈……”张大老板又笑了“你说得很对，简直是对极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很好。”

张大老板不是在阿谀奉承，他说得很真诚，他真的觉得这少年说得很有道理，他甚至觉得这少年总有一天会超过他，想到这些，张大老板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楚眠风。”少年说得也很清楚。

“楚眠风，很好，很好。”张大老板又一次连说了两个很好。

“是的，我也觉得很好。”少年道。

“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张大老板道。

“不可以。”少年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不可以？”张大老板道。

“因为剑不是用来看的。”少年道。

剑当然不是用来看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少年不用说，张大老板自然知道。

“你是来杀我的？”张大老板道。

“我已经说过了。”少年道。

“我看你的剑很普通。”张大老板道。

“普通的剑并不代表就不是杀人的剑，往往越是普通的剑越能要人的命。”张大老板当然清楚这个道理，很多时候往往那些我们不在意的东西，最终却给我们致命的一击。

说到这里，张大老板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觉得自己已有些看不明白。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这少年对他们了解得太透彻了，他绝不是一时冲动，他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要不是这少年是个傻子，那就说明他是有把握的，眼前的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傻子。

“你和我有仇？”张大老板想从少年的口中知道更多的东西，或者少年身后有一些秘密，他得问清楚。

“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楚眠风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张大老板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楚眠风反问道。

是啊，我为什么要杀人，张大老板一时也语塞了，他杀人，很多时候也是没有理由的，有时是为了钱，有时是为了高兴，有时呢是为了抢别人家的姑娘。

想到这些张大老板闭上了嘴，他总觉得今天话太多了，他以前没这么多话的，以前他甚至讨厌说太多话，今天是怎么了。

围观的人还是没有散去，而且越来越多了，其实人都有一个特点，总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当然也可能有另外的一个原因，那就是被围观的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莫非这些围观的人都想让自己死去。

张大老板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开始回忆起许多事，他记得初来风停镇的时候，为了能填饱肚子，他狠心杀死了一家人，而最小的孩子还是两三岁的样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起这些事，但很快他就会被另一样东西填满，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身边都有女人，一些身材妙曼，很乖很懂事的女人，所以这些事就算他会想起，也只是匆匆一瞬，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杀人，不需要在面对那些。

张大老板挥了挥手，罗八已经站在他的身前“杀了他。”

张大老板轻轻说道，罗八明白张大老板的意思，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开始惋惜，开始叹气，罗八已经忘记了他多久没有叹气了，也忘记了他多久没有为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感到可惜，但张大老板的话就是命令，命令就需要执行。

“拔你的剑。”罗八看着楚眠风，他说道。

“我不用。”楚眠风道。

“你不用？”罗八很奇怪，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是的，杀你我不用拔剑。”楚眠风又一次说道。

罗八看着楚眠风，他又一次笑了，这次他的笑带着一种淡淡的讽刺，他实在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哪里来的自信，他坚定给少年一点颜色瞧瞧。

“既然你找死那也怨不得人。”话才出口，罗八动了，他开始拔他的刀。

横刀罗八岂非浪得虚名，他的刀又狠又快，没有人能从他的刀下逃走，何况是眼前的少年。

张大老板和邓七已经准备转身，他们实在不忍心这样一个会说话的少年就这样死去，他们见过罗八刀下的亡魂，死状惨不忍睹，就算邓七这样的人，在看到死在罗八刀下的尸体后，曾经三天没有吃饭，他试着强迫自己吃，但吃多少吐多少。

他们不想看，也不忍看。

风停镇是很少起风的，可是现在却起风了，罗八拔刀的瞬间风也吹了起来，但风刚刚起来就立刻停了，风来得快去得更快。风一停世界就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可怕，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罗八还站着，但他的一只手却捂着喉咙，他的喉咙里不断的有血飙出来，鲜红的血液，根本止不住，他的另一只手还握着刀，他的刀还在刀鞘里。

罗八根本不相信，他的眼睛冒了出来，他想看看少年，但他没有看到，因为就在这时，他到了下去，他的身体重重的砸到地上，砸起灰尘。

少年还是站在街上，他的姿势没有变，握剑的手还是握着剑，他的剑也已经入鞘，刚刚根本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包括张大老板和邓七，他们和所有人一样，根本不相信罗八是少年杀的，但让他们不得不接受的是，此刻罗八已经死了，而少年还站着，他甚至都没有动。

罗八躺在地上，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冒，他似乎还没有闭眼，不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是想着自己的可笑，还是想少年的可怕，但没有人会知道了，因为罗八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