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偶记
老宅偶记
张爱林
七年前,母亲走了。
去年,父亲也走了。
父亲走后,我难过了好长时间,为了不触景生情,我逃离了家乡,可我还是回来了。抽刀断水水更流,当真的融入了离乡背井的环境时,对家乡的那份留恋与不舍却与日俱增,寝食难安。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要去看看老宅,那里有我近三十年的和父母在一起的生活记忆......成家后,为了生计,我便来去匆匆,俨然成了那里的一个客人。
开门时,门沿上积攒的尘土落下,好悬迷倒我的眼睛,木质的门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沉闷。
走进老宅,老宅里已是一片荒凉景象。
瓦房上布满了树的残枝碎叶,瓦垄草,好似一把把小伞,在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曳着。
父亲走后,这里就没有了往日的温馨、整洁,和浓浓的生活气息。连那条从大门口一直通到上房门前的青石甬路的缝隙间,也长出了叫不出名字的小草,变得“曲径通幽”了。西边的土院上,更是郁郁葱葱地满是各样的野花野草......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这里的土院被父亲整理得很干净。父亲担来井水,用瓢均匀的泼洒,少些时候,再扬上锅灰,再用石杵一下接一下地夯实,这里是整洁干净的。父亲就蹲在这里打席,在他熟练的节奏里,飞扬的篾子抖动着,柔软得如丝如线,又像极了流动着的,鳞波闪闪的水。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和风细雨般滋润着小院的毎一个角落......在儿时的我的耳朵里,这种声音就宛如母亲轻轻哼唱着的催眠曲。如果稍微发挥点想象,你会认为,我的父亲不是在打席,而是在一架钢琴前拨动着悠长的乐章。夏天的中午,我常常在这样的音律中安然睡去,直到母亲温柔地将我叫醒,“该上学了。”
我揉着惺忪的眼,背上母亲缝制的印着小花的书包。
在入夜后才叫的欢腾的昆虫们却还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睡得如痴如醉。
......
然而我的眼前确实满是各种各样的野花野草。
大门口的那颗苹果树在年前被伐掉了,但记忆还在,偌大的树荫下,母亲坐在用玉米叶拧成的蒲团上,带着塑料腿的老花眼镜,细密地缝补一家人的衣裳。晌午,骄阳似火,浓密的树叶慷慨地投下阴凉、清爽。我们一家人在它的庇护中愉快地吃着香喷喷的午饭,唠着家长里短......
苹果树在年前伐掉了,梨树和石榴树默默地立在荒草里承受着后来的冷清和孤独。
我猛然发现了蜷缩在石榴树下,荒草中的月季花,它被野草们包围着,非常瘦弱的样子,枝叶很细很小,花也开得很小,小到如同多云天夜空里的星星。以前的这个时候,它长的极为茂盛,开得花团锦簇。因为我们全家都爱花,月季花又是那种非常勤奋的花种,大多数的花或迟或早,一年只开一次,而月季花却在每个月中,都会给人一份惊喜。它也因此成为我们家的宠儿,它似乎很俏皮,恃宠而骄,枝繁叶茂,花一朵比一朵开得讨人喜爱,灿烂的就像一张张绽放着笑容的姑娘的脸。招的蜜蜂们轻歌曼舞,蝴蝶们上下蹁跹......
可现在,它真的很小、很小,小的教人心疼......
我本来打算进屋的,以往我都要走进屋里,生病后的母亲躺在涂了蓝漆的木床上,我的本应本分的看望,她却像见到一个贵宾,问这问那,又让父亲给我找好吃的。可我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因为院里的一切都在揪心地提醒我,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真的已经不在了!
岁月无情,谁也无法阻挡时光的流逝,但流逝的时光也一样无法抹去心中的记忆,可以时过境迁,也可以物是人非,心中的老宅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