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安静的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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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
小静是个很普通的小女孩，至少，看上去很普通。
她平静地坐在自家阳台的躺椅上，穿着漂亮的小红裙子，圆圆的小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享受着落日余辉的温暖。
她怀里的毛球又睡着了，仿佛小静的怀里有一种魔力，平时调皮的毛球只要趴在她的怀里就会很快地睡去。
小静很乖，从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调皮任性，从不哭也不闹，无论妈妈告诉她什么事情，她都会用一个坚定的点头来回应。
每天早上，妈妈会为小静准备好午饭和一些水果，然后以一个吻告诉她，自己是多么爱她。
小静则会用自己的小手拍拍妈妈的手，告诉她可以放心去上班了。
每天的大多数时间，小静都会独自待在家里，直到妈妈回来。
她不看电视，因为电视里的画面有时变换得太快了，让她反映不及，有时又半天都不变，她便觉得很无趣。
她喜欢和毛球玩，或者说，她只能和毛球玩。
毛球是一只猫，灰色的长毛很软很顺滑，还有着圆滚滚的身体，所以，小静叫它“毛球”。
小静玩累了就会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睡一会，睡够了就再和毛球玩一会儿，或者站在躺椅上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人们在各自忙碌着。
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在她的眼里时间的概念仅仅限于白天和黑夜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断层。
有时候，她也能看到一群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在玩耍，相互追逐着，嘻笑着，玩着她看不懂的游戏。
她也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们，感受着他们的快乐，仅此而已。
因为妈妈告诉她不能出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妈妈的话总是没错。她很乖，没有妈妈领着，她就不出去。
【 二 】
很久以前，小静就发现，在她家阳台对面的阳台上，经常会出现一个小男孩，大概和她差不多大，他也喜欢在自己的阳台上玩。
他有好多玩具，小汽车、小飞机、还有一些她不知道是什么的玩具，总之很多很多。
小静开始很羡慕他能有那么多的玩具，她也想玩。但是她知道，妈妈工作很辛苦，不能给妈妈再增加负担。
而且，她还有毛球，她觉得他的所有玩具加起来都比不上毛球，因为毛球是活的，是她的朋友。小静很知足，虽然她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开始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小静的存在，总是自己在阳台上玩的不亦乐乎。
小静就在另一边的阳台上看着他，静静的，微笑着，仿佛一切都只是一个画面，仅仅是一个画面。
小静经常注视着这个画面很久很久，有时候看久了，就觉得他就是自己，而自己在哪儿，她却并不关心。
当他玩得很尽兴的时候，小静也会在这一边傻傻地笑。因为她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只有一边脸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而另一边却没有，所以笑起来显得有点怪，很是好笑。
有时候，小静也很困惑。她经常看到有其他的小朋友到他的阳台上一起玩，他们有时开心地一起大笑，有时会不知道因为什么就争吵起来。
小静很想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笑？又因为什么而吵？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小静就这么思索着，抱着毛球。
【 三 】
有一天，男孩玩着玩着，突然就看见了阳台对面的小静，看到了正在傻傻地笑着的小静。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开始傻傻地对着小静微笑，隔着一条街道，不过10几米的距离。
小静看到他对自己微笑很开心，她看到他在向自己招手，嘴巴一张一合的，虽然她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她还是向他招招手，点点头，并且继续微笑着。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每天妈妈都会对着她，嘴一张一合的。不过，妈妈会用手势表达出小静能看懂的意思，而他却不会。
从此之后，几乎每天，她都会在阳台上看到他，并且相互微笑着招招手。她依然看着他玩，和那些玩具玩，和其他小朋友玩，有哭有笑，有打有闹。
一天下午，小静向往常一样站在阳台的躺椅上，抱着毛球看着对面的他。而他却看着下面街道上的一群孩子。
小静也开始关注那些孩子。他们把一些凳子摆成一圈，大家在凳子的外围也围成一圈，然后所有人就开始一边拍手一边朝同一个方向围着凳子转圈。
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在同一个瞬间，孩子们就开始争抢着去坐那些凳子，而每次总会有一个孩子抢不到凳子坐。那些抢到凳子的孩子就会撤掉一把凳子，然后继续以上的动作。
小静已经看过好多次了，虽然一直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突然在同一个瞬间一起去抢那些凳子，但这不重要，他们很开心，所以她也很开心。他们拍手，她也开心地拍手。
男孩又开始对着小静说些什么，可是小静不明白，只是继续在那里微笑着。
男孩有些急了，开始冲着她笔划。这下小静明白了，他是让自己和他下楼，一起去玩这个抢凳子的游戏。
小静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已经忘记了妈妈的叮嘱，完全沉浸在那种结识新朋友的喜悦之中。
她找出柜子里的备用钥匙，打开反锁的门，一溜烟地冲了出去，楼门外，男孩正在微笑着等她，手里拎着两个小板凳。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毛球在高高的阳台边缘仿佛抓狂般地走来走去，身体紧绷，如临大敌。
【 四 】
男孩带着小静来到了那一群孩子中间，他向他们说了些什么，于是所有小朋友都对着小静微笑着鼓掌。
小静知道这是在欢迎她的加入，她太开心了，从来没有这么的开心过，她想抱着每一个小朋友跳舞。她的喉咙开始不自知地震颤，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
游戏开始了，小静也加入到小朋友们围着的圈子里，这个她曾无数次做梦都想加入的圈子。
朋友们开始围着圈子走，她也跟着走。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那个她一直没有弄明白的问题有多么重要。
她总是看到别的小朋友开始抢凳子她才去抢，于是总比别人慢半拍，所以她总是第一个出局。
慢慢的就有人看出了问题，其中几个孩子开始冲着小静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带着满脸的不屑或嘲笑。
小静并没有在意，她觉得这很正常，因为她在阳台上也经常看到他们对着别的孩子这样，最后大家还是会在一起玩的。
小静依然是每次都第一个出局。渐渐的，嘲笑变成了反感，不屑变成了气愤。
当她再一次第一个出局，小朋友们都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男孩走过来对着小静恶狠狠地说着什么，表情很凶很凶。
小静有点害怕了， 但是她还是坚持微笑着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微笑以外还能做什么。
男孩看见小静的笑容反而更生气了，他一把将小静推倒在地。
小静懵了，在这之前，她的生活里只有妈妈和毛球，她们从来没对她这样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
但她仍然在微笑，她觉得一会儿大家会拉她起来，然后大家就又可以一起做游戏了，就像她在阳台上看到过的一样。
男孩继续凶恶地说着什么，最后狠狠地对着倒在地上的小静吐了口口水转身离开了。其他人也一个一个地跟着离开。
小静终于慌了，她终于知道这和她曾经看到的情况不一样。他们是真的生气了，真的不想和她玩了。
小静知道她必须做点什么，于是，她爬起来，对着走过她身边的每一个小朋友拼命地笔划着，她想告诉他们：“别走呀！求你们了！别走呀！”
没人理会她，甚至都没人看她一眼。
那个对面阳台的男孩最后一个走过她身边，她抓住了他的胳膊，冲着他拼命地摇头，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男孩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甩开了小静，跟着他们离去了。
小静一个人站在那里，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
为什么大家突然就不要她了？为什么不久前所有人还欢迎她的加入，现在却这样对她？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这苦涩的味道太清晰，清晰得快要让她窒息。
喉咙再一次开始不自知地震颤，这是另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那冲动憋在胸口太痛苦了。
终于，她张开了嘴，痛苦突破了喉咙的限制，尽情地释放。
小静开始疯狂地奔跑，不知方向地奔跑，仿佛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
不知道跑了多久，小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停下来。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相隔几米远的对面，妈妈正在向着自己跑过来，一只手拼命地向前伸着，好像下一个瞬间就要把自己抱在怀里了。
为什么妈妈的脸上会出现恐惧的表情？妈妈大张着嘴到底想表达什么？
刺耳的急刹车声狠狠的攥住了每一位行人的心，却怎么也无法钻进小静的耳中。
庞大的黑影已经笼罩了瘦小的身躯，生死一线之间，一个毛茸茸的灰色圆球猛的撞入小静的怀里……
【 五 】
小静在阳台的躺椅上悠悠醒来。
毛球躺在她怀里，懒洋洋的扭头看了小静一眼，弓背撑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突然，毛球的耳朵动了动，一跃从小静的怀里跳到地上，快速的跑到门边，用前爪挠了挠门，又回头看着小静。
小静笑了。她起身，整理了一下有点散乱的头发，向门口走去。
门缓缓打开，一个个笑脸出现在小静面前，为首的男孩脸上挂着一个深深的酒窝。
（全文完）
PS.送给那些生活在无声世界中的孩子们，愿他们都能平安快乐的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