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下斩鬼
第五章 月下斩鬼
无畔北去的两个月后,六月十五的夜晚。
高耸的城楼上斜立着一位白衣少年,月光如鳞,倾泻在少年幽黑的长发上。
少年没有束发,长发自肩垂下,只一小部分用红绳胡乱的绑了一缕。侧脸斜戴着一副银狐面具,只遮住了左半边脸,一口皓齿,隐隐若现。不失端重又略显轻佻,恰到好处的调皮和活泼。右手横握三尺长剑,剑鞘和剑茎都缠着白布。
寻常惜剑,一向如此,剑不离身。
剑是从玄恒那里拿来的,不算好剑,是一件次品,只因剑身和剑格处有一小块缺口,取名“宁缺”。玄恒藏剑无数,无数青锋中寻常一眼相中了此剑。也许就是所谓缘分,或者说,寻常是真的不好意思,随意挑了个不是那么好的一把剑。
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没有了往日的俏皮,添了几份伤感,低低蹙着眉。
月光融融,身下梁城一片浅白,好似笼着轻纱。对面灯火阑珊的街道上时而传来细微的人声,在寥廓的黑夜中,如鱼儿入水一样立刻无影无踪。
少年黯然失色,他在想他的哥哥无畔。
无畔比寻常大五岁,兄弟手足情深,感情坚若磐石。有意思的事,哥哥无畔生得一股豪放之气,弟弟寻常生得一股阴柔之美。无畔从小便对寻常百般谦让,照顾有加,生怕弟弟受了委屈。父亲规定兄弟间比剑,输者要接受体罚,无畔每每都留有几手,故作不敌,所以都是哥哥整日倒立贴于墙角。
寻常是自认为自己诗书武艺比不上哥哥无畔的,对哥哥永远只是敬仰的份,哥哥是高山大海,是良师益友,是难以企及的对象。
就是对自己这么百般呵护的哥哥,只身前往北境,心中不免失落。月圆更是,那是一种蛮横无理,排山倒海的伤感。
寻常就这么对着月亮发着愣,夜下有风,暖暖的,醺醺然,时间长了,仿佛醉酒一样,只觉得头重脚轻。夜深人静一股睡意涌上心头。寻常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心想,该离开了。
便轻身一跃,踩着城墙,从数十丈的城楼上飞身而下,袖如清风,踏云追月,悠然落地,
头也不回的抱剑向府邸走去。
可落下的不单单是身轻如燕的少年,只听一声“嘣”,顿时细石迸溅,尘雾缭绕,朦胧间隐现一巨鬼身影。
“大晚上不滚去睡觉,出来就是送死”那巨鬼行动迅速,话音未落,已来到寻常面前。
巨鬼足足有两丈高,下半身是一红眼黑牛,犄角巨大,黑鼻还汹涌着滚滚热气。牛背自脊出开裂,生出半个巨大人身,牛耳一目,青面獠牙,嘴角点点血迹,一头乱发背部开出无数细长巨爪,手里提着个少了半边脸的人头。
“刚还在想,这玩意完全不够吃啊。”说着甩手扔了那半个人头,“还在懊恼,你倒是出现了,生得白白净净,味道一定不错吧?”话音还未落,这青面驾着黑牛猛地冲到寻常身边,人身前倾,五六只利爪一齐伸向寻常,想要把他撕裂。
只是突然,青面愣住了,不敢妄动。
寻常一脸坏笑,嘴角一扬,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原来只一霎间,寻常一个箭步向前,唰的一声,“宁缺”带着缠着白布的剑鞘直指青面的喉咙。
如此迅速敏捷,始料未及。
青面被这一句挑衅,恼怒不已,一只遮天巨手从天砸向寻常。
寻常悠悠撤剑,向后一跃,浅浅的身影犹如蝶燕般轻盈,脚尖点地。扬起右手自夜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探出剑鞘里的“宁缺”,剑光粼粼。
巨手入地三分,碎石飞扬。青面张开獠牙,嗓子里冒出溺水般怪异的声音,“妈的,有本事别乱蹦。”
“你确定?只怕一剑下去你会身首异处的。”说完用握着的剑鞘轻敲了敲肩膀,然后戴正那副银狐面具,只露着那双深邃黑眸。
“嚣张,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青面狰狞,横着黑红犄角撞向寻常。
寻常也不避,胜意已生。迎面一脚踏在牛头上,凌空而起,猛然一挥,银锋破空,寒光闪动,直取人身喉咙,紧急着一声凄惨尖叫,青色血液四溅。
月下,伴随着寻常悄然落地的,还有无数细长爪指,和一颗长着青面獠牙的硕大鬼头。
“说了你不信”寻常挪开溅着青血面具,喃喃自语。
“真是可惜了我这身白衣。”边说边解开缠在剑鞘上的白布,擦拭着“宁缺”上的血液。
少年抱怨着转身,朝府邸走去。无意瞥了一眼那恶鬼丢掉的半个人头,是个少女的面貌,浓妆淡抹掩不住她当时的惊恐,脸色煞白,满是咬痕的半个脸上拉耸着一只眼珠。寻常不禁悲有心生,他可以想象得到这姑娘当时有多绝望,这是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玩弄折磨,开膛破肚,慢慢蚕食,连骨头都不剩,一个人惊悚中死去,就像空气一样干净,仿佛就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人间竟会发生这种惨事。
杵了许久,少年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一个坚定的想法。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至少不允许在他的身边发生。心怀仁慈,见不得凄惨,寻常抱起半个人头,将银狐面具摘下,戴在了少女仅剩的半边脸上,葬在了月下花前。
从此梁城传起了那首诗,“银面云中过,白衣夜下痕。冷剑迎月光,黑蜂愁蝶昏。”孩童都知道,有位戴着银狐面具身穿白衣的少年,挥剑斩鬼,保梁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