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村子东头有一个大坑塘，坑塘打圈长满了柳树。一到夏季，坑塘里下满了水。柳树枝耷拉在水面上，树凉荫里坐满了孩子，还有做针线活的女人。

夏天，天热得很，孩子燥热嗷嗷叫，用手挠着身上的痱子，红压压的一片。

天快黑的时候，累了一天的男人拧下褂渣子(短袖）一个个像狼一样跳进了大坑里。扑嗵嗵、扑嗵嗵地在坑塘里打嘭嘭。

男人们在坑塘里或仰游、或浮游、或狗刨，变换着洗澡的各种姿势。

晒了一天的水，温润润的。男人们变着花样享受着坑塘里水的清凉和快乐。

男人们玩得起兴了，就一个猛子扎了好远，从坑塘的西边能扎到坑塘的中间，然后再从中间又扎向了东边，快要钻出来时水面上冒着气泡，他们嘴里憋着气猛地钻出来，用手抹了一把脸说:“真痛快！”

坑里的水让他们清凉了很多，话也就多了起来。男人们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在水里玩起游泳比赛。有时坏男人会往另外男人身上再玩笑地泼些水，引起了一个又一个戏虐的笑骂声。

男人洗澡的方式让孩子和女人眼热得很，女人忍不住地说:“光顾自己快活，也不管孩子热不热。”于是男人就让女人把孩子抱过来，站在顺坑沿的捶布石上，孩子光着屁股，两只小脚可劲地瓦在石头上，唯恐一不小心会掉下去。

太阳的暴晒让坑里的水已经没有刚下雨的时候多了，水依然很清，上面偶尔飘着片柳树叶子，有时也有柳树的浮根，棕色中带着红。

男 孩很害怕，不敢让父亲给他洗，父亲用粗糙的大手往孩子身上撩水，水温正好，孩子瞬间感到清凉了很多。父亲给他洗了小手，小脸，小脚丫，还有那片红红的痱子。

孩子满意地望着他爹说:“爹，你让俺娘也下来洗澡吧。 ”

坑塘里的众多男人听到男孩说话，马上给男孩开玩笑说:“三孩，快让你娘来，来和你老爹洗鸳鸯浴。”

三孩的娘远远地站在柳树下听见了说:“还是你自个在里头洗吧，回头我把你女人叫过来，你俩洗鸳鸯浴……”

三孩娘的话音未落，坑塘里响男人们哈哈的笑声。

坑塘里的男人说话粗野，打嘭嘭的响声激烈，坑塘里的水被一群男人搅晃得翻过来，荡过去。

村里的水连是个悍妇，看到洗澡的男人占着个大坑不出来心里早就憋不住了。心想:等这些老爷们出来，一定要跳进去洗它个痛快。

终于熬到了天黑，男人们洗好澡一个个走回了家。水连招呼了村里一班子妇女像扁嘴子(鸭子）一样嘎嘎嘎地跳了进去，坑塘里又一阵热闹了起来。

“瞅瞅，瞅瞅，这娘们，多好的身板。”水连看着身边的喜连不由得咂舌。

喜连性格腼腆，不由得燥热了脸，不是天黑，她的脸一定红得像灯笼。

喜连本不想来洗澡，禁不住水连一个劲儿的连拉带拽，喜连不好意思脱衣服，穿着短袖、短裤跳进了水里。

周边的女人一看喜连凹凸有致的身材不由得说:“看人家喜连，人有人，个有个，让海平寻了个好媳妇。”众女人的话让喜连想从坑塘里逃出来。她觉得她真不该和她们在一起洗澡，要是海平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骂她？

嘎嘎叫的女人像一群水鸭子，连说带笑地泡在坑塘里道白话。这时水连的婆婆摇着个芭蕉扇出来乘凉，听见了坑塘水连的声音，不由得骂了一句:“败家娘们，真没规矩，去坑塘里洗澡是老爷们的事，这些个女人……”

水连婆婆骂骂咧咧地走了，坑塘里传来那些女人的窃窃私语声。 女人们手里拿着羊肚手巾一个劲地往身上撩水。

月亮升起来了，照着一张张被水洗湿了的脸，坑塘里的女人一个个像水葱。

坑塘边的柳树枝依旧耷拉在那里，抚摸着坑塘里清清的水面。偶尔上面会有一只、两只的水拖车(一种虫子)在上面打水漂。只是早没有从前众男女在水里洗澡的那种喧嚣。

  随着太阳能，热水器的普及，现在乡下坑塘里洗澡的场面再也看不到了，那些古老、粗狂而又放荡不羁的洗澡模式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