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我爷爷的朋友们

2019-07-29  本文已影响0人  三喜别闹

 


我七岁时,爷爷六十五岁。

那时村子还未新建,我们和爷爷生活在村南的一座老房里,老房所在的巷道十分窄小,水泥铺设的地面偶尔会扬起灰尘,而后传来几声狗吠,尘雾缭绕中,那条叫老黑的狗依稀可辨,它常盘坐在巷子口,对着来往的人们吼叫,它身后的低矮茅屋便是它和石老师的家。

石老师和爷爷年轻的时候被调到同一所学校教书,在我已存的印象里,石老师一头白发挺立,眼睛黑而有神,他不胖,但脸方正,脸颊的肉微微下垂,皮肤暗黄,有黑斑,皱纹似树藤般缠绕在脸颊及额头,不知是天生还是什么原因石老师是个驼背,他的腰总是呈四十五度的大小弯着,他喜欢把手背后,微微摇头,缓缓挪动着步子,老黑跟在他身后,一人一狗是村里的一大风景。

爷爷因年幼时经历坎坷,所以生性孤傲,他有文化,所以他喜欢有文化的人。

爷爷很欣赏石老师,夏天傍晚,爷爷和石老师拿着蒲扇坐在巷子口的石墩上,我用手里的吃食喂老黑,它摇着尾巴和我一起玩。

不是因为年岁过长,记忆静止,而是爷爷和石老师就坐在那里,两人谁都不说话,都轻轻摇着蒲扇,渐渐淡下来的天色里,只有我和老黑的嬉笑声以及身边樟树上的蝉鸣。

那天晚上,爷爷去石老师家借书,虚掩的门透出橘黄色的光,石老师坐在土炕上,盖着一条洗的发白的毛毯,他指指书架,让爷爷自己去拿书,爷爷走时发现石老师已经睡着了,他上半身靠着墙,双眼禁闭,爷爷放下书,去扶石老师的腰,想让他平躺下来,但在俯身紧靠石老师时,爷爷发现石老师没了心跳。

第二天,爷爷拉着我去参加石老师的葬礼,人不多,但很隆重,大部分是爷爷和石老师的学生,低矮的茅屋门口,一排排的花圈和挽联,爷爷表情严肃,和平常一样。

后来的夏天,爷爷依旧会坐在巷子口的石墩上,摇着蒲扇,手里拿着那本再也不能还回去的书。而我会坐在石老师原来坐的石墩上,听着蝉鸣,偶尔想起老黑,只是石老师去世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它,直到今天也没有。

新家与老屋隔了好多条巷子,爷爷不愿意离开老屋,我们便分开住了。

新屋对面的爷爷也姓石,他和爷爷在棋桌旁相识。

村口对的大路上有棵香樟树,住在那里的人,用废弃的砖块水泥砌了桌凳,村里的老人们常聚在那里下棋、打牌。

我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打牌,但他会下棋,而且下的不赖,但他从来没有坐下来一展身手,他只是看着,也不说话,偶尔有车或者什么路过,他会抬头看几眼。

石爷爷也看棋不下棋,但石爷爷和爷爷不同,他是真的不会下。

石爷爷是本村土生土长的人,没什么文化,但有两个儿子,本来日子不会难,偏偏大儿子的媳妇是个厉害人,二儿子又在工地被砸了脚,落下了终身残疾娶了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只为传宗接代。

石爷爷和二儿子一家住在我们新屋的对面,偶尔二儿媳发病,会对着我家的方向破口大骂,没人劝阻,也不敢劝阻,但事后,石爷爷会拿来自己种的菜送给我们,只是一笑,从不说对不起或是什么。

爷爷偶尔过来看我们,坐在新屋门口乘凉,石爷爷也坐在门口,两人会聊天,他们的声很小,我无法想象或是去了解两个经历或者说三观完全不同的人会有什么共同话题,但爷爷和他在一起总有话说,这是可以肯定的。

爷爷的朋友不多,但每一个都有故事,或静,或闹,可能都是他的宝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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