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行凉溪

凉溪镇最为出名的便是那条穿过整个小镇的名为凉溪的河，为凉溪镇的人们带来福利的凉溪从未断过流，冬暖夏凉的凉溪一直都是人们因好奇而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与凉溪一样被人们乐此不疲地议论着的是小莫。我知道小莫，却从不是因为人们毫不避讳的议论。

“你好，我叫小莫，没有父母，只有那个和我住在一起，对我很好的老莫。你知道老莫吗？就是那个住在矮房子里的老人。就是那个，那边的那个房子，你看到没……”他努力伸长手臂向我示意不远处孤零零的那个茅草屋，在并不贫穷的凉溪镇里，这样的避难所显得格外突兀，“富裕”的凉溪镇的人们是绝不允许这样不符合他们的茅草屋出现在白墙红瓦的水乡里的。我不知道最终瘸腿的老莫是如何带着年幼的小莫在凉溪获得一席之地的。只是每天穿行于人群里的我都会听到人们对莫家老少的议论，带着似有若无的傲慢。

我只是不懂那属于他们的琐碎，我只是一只生于凉溪，长于凉溪的猫而已。

老莫拖着瘸了的腿，步履蹒跚的靠近我们时，因着猫天生的警惕，我试图跑开。小莫伸出手，着急地扯了扯老莫破旧的衣服，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老莫安抚性拍了拍小莫的头，扔了半条不大的鱼在我的脚边。我没有吃，只是警惕地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老莫并不在意，宠溺地看着小莫说：“猫天生就怕人，小莫给它时间，它就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的。”6岁的小莫略为不解地看了看老莫。

最终，我没能抵得住诱惑，屈服于美食之下。这之后，老莫每天都会给我鱼吃，偶尔会是一整条，多数的时候是半条小小的鱼，另半条自然是做了鱼汤进了小莫的肚子。很少，却很欣慰。

我慢慢地融入他们的生活，待在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里，和慢慢长大的小莫、渐渐变得更老的老莫一起生活着。

十二岁的小莫慢慢学会如何去不深的凉溪里抓出我们唯一的食物，慢慢学会潜进更深的河潭抓出大鱼去市里换了钱为突然病倒的老莫买药。

我知道，那无济于事。这是我看到12岁的小莫紧皱的眉头得出的结论。

这里时常能看到的场景便是，一个男孩对着水中的倒影倾诉、抱怨，偶尔会拾起身边的小石子，击散水中的倒影，一圈一圈散开的波纹，起起伏伏……

这一年，凉溪的水里多了很多打渔的人，凉溪的水退了很多。潜进河潭的小莫带上来的鱼屈指可数，比当初老莫扔给我的鱼稍大些，小莫却不能重拾起笑脸了。

“老莫也许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吧？穷成那样，也没钱治。”

小莫听到河边洗着衣服的妇女们是这样议论的。那一次，潜进水里的小莫很久很久都没有上来。我试探性地靠近水边，却很快被凉凉的刺骨的河水吓的退了回来。

这一年冬天，凉溪很冷。

很久很久，小莫重新浮出水面，穿上鞋子奔回茅草屋，换上衣服去了那个从红瓦白墙变成小洋房的凉溪镇里，挨家挨户地敲门，挨家挨户地乞求，挨家挨户地拜托。我知道，他是为了那些人口中的钱，为了老莫，为了那个对他很好很好的老人。

然而，没有人接受那于他们而言是廉价的眼泪。没有人。

双眼通红的小莫回来时，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绝望。

病重的老莫终是没能熬过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凉溪镇的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老莫带着不舍缓缓闭上了眼睛，那一夜，雪格外的大，很快积了厚厚的一层。

第二天，那个小莫常去的水潭结了冰。调皮的凉溪镇的孩子们去了那个“冰上游乐场”

一夜累积的冰终是支撑不住孩子们的重量。

当惊慌失措的求救声出现在门外时，小莫似乎是预料了什么一般迅速赶到事发地点，跳水，救人。当那个掉进水里的孩子被推上来时，凉溪镇的大人们簇拥着把落水的孩子和受了惊吓的孩子各自领回家。

没有人注意到少了小莫没上来。

我以为小莫会像上次那样过了很久很久才会上来，我乖乖地在大雪纷飞的河边等着。很久很久。

我忘了，凉溪镇今年的水格外的冷，我忘了，凉溪镇的水潭格外格外的深。

第二年，凉溪断了流，只有那个水潭的水依旧，只是一年四季，冷的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