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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乐

2017-08-23  本文已影响0人  简称翔

喜乐,和长安一样,都是愿望——韩寒《长安乱》

当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料场的时候,大雨刚过,道路泥泞。沉重的工靴陷进沉重的泥里,走一步要花沉重的力气才能拔出来,有几次靴子被湿泥牢牢抓住,破洞的袜子便迫不及待的从靴子里拔出,然后一脚踩进湿泥。往复几次,终于一头仰倒在料场中央,我望着陕北大雨过后湛蓝的天空,放声大哭。

哭过几声后,我转过我的脑袋,发现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脏兮兮的油管堆上蹲着一只灰色花狸小奶猫,饥饿又虚弱的瑟瑟发抖着。在感觉到我注意到他之后,鼓足勇气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响:喵呜。

我把头重新放正,望着天空,又开始嚎啕大哭。小猫也一直微弱的叫着:喵呜,喵呜……

我脱下脏兮兮的衣服,把他揽在了自己的怀里,目露凶光的离开了料场,空旷的料场中央竖着两只沾满泥的工靴。

我把他带回了我的的井场,打了一桶水给我们两洗了个热水澡。我两湿漉漉的在棉被里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后,我从我的行囊中掏出一袋奶粉冲开,又拿了一个干馒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掰碎泡在奶里,拿一个破碗盛了端到了小猫的面前。他发出一声欢叫跳下去开始疯狂的吃喝。

我流着眼泪微笑着说:要不就叫你喜乐吧。

喜乐的生物钟是奇怪的,白天和我一起在井场里溜达,晚上则跳进我的被窝和我呼呼大睡。我曾不止一次对他说,晚上出去多溜达溜达。可是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他总是看着井场上面的白炽灯,听着旷野里的野狗吠声,呜咽几声,然后退回到房里。

当我工余的时候,喜乐会找准机会跳到我的怀里,强行钻进我的工服里打呼噜。呼噜够了,便再次跳出来,强行蹭着我的裤脚,抬头看我,一脸的幸福与欢愉。

狗尾巴草是喜乐最喜欢的玩具,他会晃着他的脑袋注视着狗尾巴草的动向,找准机会突然咬住草穗子,将其摧毁后发出得意的喵昂喵昂声。

喜乐不会像其他的猫一样突然失去踪影,他总是在我能看到他的地方注视着我。当我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时,他会乖乖的爬在我为他准备的垫子上,安静的看着外面,等着我的出现。

睡觉的时候,他会趴在我手能够得到的位置,在我的抚摸下发出很大声的呼噜。这并没有影响到我,因为我知道,我睡着后呼噜声会更大。

三个月过去了,喜乐变成了一只健康的猫咪,憨态可掬的模样深讨周围生物的喜爱,其中就包括后山的老王。老王支支吾吾的对我道出他的想法:他家的窑洞里有储粮,耗子横行,他想买下喜乐回去帮他捉老鼠。

这个想法我表示不屑一顾,并不是我有很强的占有欲和保护欲,而是因为老王家里一塌糊涂:老婆汤氏泼辣成性,点点油水斤斤计较,儿子小王不务正业,成日提着蛇皮袋子游走于各井场之间弄油(偷油),我送外号王蛇皮。除此之外,他家养着一条凶恶的狼狗,名唤黑板子(瞧瞧给宠物起的名字就能看出饲主的品味啊有没有老铁们)。每天晚上隔着两座山一条沟都能听见黑板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我宁可包车将喜乐带回城市,也不想让他在老王家过的不开心。

老王悻悻的走了,喜乐瞥了一眼老王的背影,又爬上了我的膝盖。

师傅来和我换班了,我准备带着喜乐回到城市里休假并正式成为他的铲屎官。师傅摇摇脑袋对我说:猫留在这吧,还小,带路上不好,闹腾,等养大点再带走。

我想想也对,于是告别了喜乐,回到了城市里。

休假的时光一笔带过,等到我兴冲冲的拎着猫罐头和猫粮回到山上的时候,却发现喜乐不见了。

面对我的责问师傅表示很无辜:你走之后猫就跑丢了。我显然不相信,因为我知道师傅与老王头之间的种种利益关系,于是我抄着一根点六钢管,步行六公里山路来到老王的院门前。老王正在门口剥玉米,看到我顿时慌了,我没有和他多废一句话,径直走向他家最靠里的窑洞,一脸踹开破门,喜乐正蜷缩在一个粮袋子上瑟瑟发抖。

走了,我只对喜乐说了这两个字。

喜乐跟着我一路小跑出来。黑板子龇牙咧嘴的挡在我前面,我抬腿就是一脚,于是黑板子龇牙咧嘴的跑开了。老王哭丧着脸对我说:后生,我给你师父一百块钱的。我斜了他一眼,从钱包里摸出一百块扔在地上,然后举起钢管对着他的鼻子:第一,这是我的猫,不卖也不想卖。第二,再打这只猫的主意,我一把火燎了你这破窑。

然后我径直走出了破门,喜乐屁颠屁颠的跟在我的身后。走老远听见老王老婆的咆哮:不就是个罩井的么,牛皮个撒…

走出好久了,喜乐还是不紧不慢的跟在我的身后。我停下脚步看着他,眼里一定充满了溺爱与安慰。喜乐欢叫一声爬在我的腿上,于是我把他放到自己的肩膀上,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几十步,我被我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一条土蛇正沿着山路蛇皮走位。我这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蛇,于是身高一米八一的我惨叫一声,一把将手中钢管飞出,成功吸引了蛇的注意力。土蛇不快不慢的向我游了过来。

喜乐从我身上跳下,四脚岔开,毛发竖起,对着土蛇发出凶残的叫声:嗷嗷嗷…

土蛇退却了,这货向土路左侧的便沟游去。我则一把抄起喜乐,从右边庄稼地迂回走位。掉头一看蛇没追来,就用两只手捧着喜乐的肚子举在身前,一路绝尘奔向井场。

接下来的一个月就这么平静的度过了,在我准备带喜乐回家的前一周,一个消息传来:我被调往机关工作了。

师傅特地来我的井场帮我检查交接班工作,我点了一根烟坐在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喜乐窝在我的工服里照例打着呼噜。我已得到明确答复:单位宿舍不准养宠物。我不信任师傅,不想把喜乐托付给他,那么我应该信任谁呢?

思来想去,我想到马路旁的老杨家。老杨家里没有恶狗,也向我表达过对喜乐的喜爱。比起老王,老杨家里更为和睦,儿子是县城教育局的,闺女在省城读大学,儿媳是县城人,从碎嘴婆子们口中得到的情报,似乎是蛮孝顺的。把喜乐托付给这样的家庭,我觉得靠谱。

老杨对我的拜访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在他们看来,进入机关工作就是领导了,以后要在我的姓氏后加上一个工字了,于是拿出半瓶老榆林招待我,招呼老婆给我煮了一锅热腾腾的饸饹面,还用面汤为喜乐煮了一条小鱼。

老杨对我的请求表示绝对没问题,包在他身上,这我就心安了。

到了单位我又被告知:刚来机关需尽快熟悉环境,要连续上两个月的班,我默然。

秋风肃杀后的世界白雪皑皑,年关将至,我终于可以调休了。想到可以和家人团聚,酒性大发,携同事冒着大雪在县城街道小饭馆干掉一斤白酒后填了一首《少年游·归乡》。具体记不清写了些什么鬼东西,但依稀记得一句:浪子纵泪沟壑间,何日归长安。

于是我想起了我的愿望,和长安一样的愿望,我的喜乐。

我嘱咐司机把车停在了老杨家的门口,我悄悄走进门来到主窑的窗子前向里张望。

老杨家里一片欢乐祥和,喜乐正趴在热腾腾的炕头,好奇的看着老杨老婆和老杨儿媳妇和老杨闺女一起包饺子。喜乐好奇的抬起一只爪子想够一下馅盆,老杨闺女制止了他然后给他挑了几丁生肉放在他面前。喜乐凑上去舔了一下,一脸嫌弃的跑开了,老杨抱着孙子哈哈大笑…

我退出院子,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发了好一会呆。司机抖飕的凑上来问:走么?

我抠了抠脸上的两串冰溜子,平淡的说,走吧。

落地窗前的橘猫伸展着她肥胖的腰身,一步三晃的凑到猫草前斯文的吃了起来。人类的绝育手术让她的猫生失去了最后一点意义,我合起书本,望着她晃动的尾巴发呆。

老婆问我,咋了?想啥呢?

我说,没啥,想那一百多个寒冷夜晚两个互相安慰的灵魂。

老婆沉默了,她明显想歪了。于是我走上前去抱起大黄喃喃自语:

喜乐啊,和长安一样,都是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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