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是全世界——十五、阿蒙

阿蒙是苏姐养的其中一只狗，它和我在一个小区生活了三四年，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它，因为我搬来这个小区的时候阿蒙已经16岁，双眼失明，拒绝下楼，日常吃喝拉撒都在家中，所以我总是在苏姐口中听说阿蒙的故事，却从来没有见过它，最终阿蒙也是在这个小区死去，终年20岁。

在养阿蒙之前苏姐养过一只苏牧，叫柠檬，在我搬来这个小区之前就已经因突发心脏病死去，苏姐说柠檬非常懂事，从来不惹事，总是跟着苏姐往人烟稀少的小路偏径处行走，苏姐也是因为养了柠檬才开始了解狗，喜欢狗，并且在后来几十年和狗结下了不解之缘。柠檬死的那天本来在家中地板上趴着看电视，却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并伴发颤抖，苏姐的老公抱着柠檬下楼打算送去宠物医院，结果还没有走出单元门，柠檬便不动了。

后来苏姐怎么和阿蒙认识又怎么收养了阿蒙我不清楚，只知道阿蒙是1998年出生的狗子，长相很像黑色的柴犬。年轻时候的阿蒙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老年以后的阿蒙双眼失明，脾气古怪，屁股上还长了疮，创口时常流脓，但它拒绝任何人带它出门去治病，如果硬要抱它出门它便发脾气咬人，如此这般，苏姐一家人只好由着它。我们想着阿蒙拒绝出门拒绝陌生人的接触应该是眼睛失明让它没有安全感，它只接受自己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

阿蒙的年龄虽然已经算是狗子中的超级长寿者，但是胃口还不错，每天只吃双汇王中王香肠，其他事物一概不吃，所以苏姐经常到北园春批发市场给阿蒙批发双汇王中王香肠，我也跟着苏姐去过，确实比零售便宜很多，从那以后我也经常批发香肠，豆豆不怎么吃，我便装到包里，上下班路上遇到流浪狗的时候给它们吃。

阿蒙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在苏姐家中，对那个它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自然是非常熟悉，而且也将家里当做自己的领地，苏姐后来还收养了毛豆豆和黄黄，尽管它们都是壮年，阿蒙还是一直压制着毛豆豆，在家里做老大，直到后来遇到作风强硬的黄黄，阿蒙才觉得受到了挑战，但黄黄也只是偶尔挑战一下阿蒙，平时并不会过多地欺负阿蒙，因为它知道阿蒙已经年老体衰，没有挑战的必要。

阿蒙因为屁股的创口经常流脓的原因，它坐过的地方地板上都会粘上脓液，所以苏姐家每过一会就要拖地，并开窗通风，否则就会有气味散发出来。苏姐并没有因为阿蒙的脓液而限制阿蒙在家中的活动，只要不来外人，阿蒙在家里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当然，因为阿蒙怕外人来家里，苏姐家也尽量不邀请外人来做客，偶尔来个亲戚，也会提前将阿蒙安置好，免得它不自在。

很多人听说了阿蒙的事情后都劝苏姐将阿蒙安乐死，觉得照顾这样一直狗子太累了，但是苏姐不忍心，苏姐说它除了眼睛失明，屁股生疮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样的狗子怎么忍心去给它打安乐针。

阿蒙就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到了2018年，这一年苏姐的女儿已经结婚，苏姐打算和老伴换到山上的那个新小区里去住，那里是苏姐去喂流浪狗时看好的地方，一楼的屋子有独立的院子和草坪，山上环境也不错，价格也还可以。春节后苏姐就找中介售出了老房子，并且和老伴搬到女儿家住，毛豆豆和黄黄它们被苏姐安置到了救助站暂住，但阿蒙却不能跟着走，只能放到老房子里。好在买家房款还未付清，所以苏姐和他商量等新房装修好以后，他们再把阿蒙和家具一起搬走。

自那以后的好几个月时间里，苏姐每天从女儿家出发带上喂流浪狗的食物到小区里先喂阿蒙，然后再上山依次去喂安置在好几处的流浪狗，整个流程完成需要大半天时间，下午她再拖着空的小拉车回家。

这样的日子没多久，阿蒙那里就出了问题。因为阿蒙年纪太大，跌倒了没法自己站起来，它便不停地叫，希望有人能帮它站起来。很快苏姐便接到了邻居们的投诉，这让苏姐很为难，阿蒙的情况不适合放到救助站。女儿刚生孩子，女婿一家本来就不喜欢狗，更不可能将阿蒙放到女儿家。自己家的新房还没有装修出来，也不能把阿蒙放进去。其他朋友也没法帮忙照顾一个双眼失明并且脾气古怪的狗子。

拖一天就多一天的烦恼，那段时间苏姐愁的吃不下去饭，但实在不能再拖下去，苏姐最终下定决心给阿蒙打安乐针。她自己下不去手，是要她老公操作的。几天后，当苏姐情绪平稳了后才给我说起这件事，苏姐说她老公给阿蒙打针的时候，按照要求需要将针剂注射进肌肉里才行，结果她老公摸遍了阿蒙的全身没有找到适合注射的肌肉，基本上就是皮包骨头，最后勉强找到一处适合的地方将针剂推进去，并看着阿蒙渐渐失去呼吸。

苏姐给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圈泛红，隐隐还带着哭腔，她很难过，她养了阿蒙20年，没想到最终需要亲自给阿蒙打安乐针。

苏姐很后悔当初打算换房子的决定，因为要换房子，她才搬到女儿家，才把阿蒙留在老房子，才把其他年轻狗子寄养在救助站。结果后来她和女婿也产生了矛盾，阿蒙也被安乐死，寄养在救助站的狗子们也因为救助站看护不周，一只狗子失去了一只眼睛，一只狗子失去了生命。我听到苏姐的遭遇也很难过，苏姐家的狗子我都很熟悉，尤其死去的那只和我还有很深的感情，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但事情已然发生，我也知道前前后后的原因和经过，我只能劝慰苏姐，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虽然狗子的结局并不好，但它们活着的时候苏姐已经尽力给了他们最好的生活，不要太和自己过不去，问心无愧就好，即使这样，能做到苏姐这个程度的已经很难得，换做其他主人，可能狗子的遭遇会更差。

不知道我的话有没有给苏姐带来安慰，但生活总要继续，苏姐还要照顾其他的狗子，她没有时间一直沉浸在阿蒙之死中。我想苏姐面临困境每个人也都会遇到，既然无能为力，那就放过自己，人生为人处世，不求完美，但求问心无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