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抔黄土
一
长安，是华夏民族的一个梦。
那梦里有五彩斑斓的颜色，有争奇斗艳的花朵，有气宇轩昂的琼楼玉宇，有雕梁画栋的闲楼雅舍，有风华绝代的盛世美人，有才高八斗的文人墨客。
无说秦汉古韵，无言隋唐诗歌。这座千年古都，本身便散发着诱人的激情与动人的传说。
早已听闻关中之地“膏壤丰腴，沃野千里，”是古人最理想的定都之地，居关中而震天下，千百年来，这座古都经历了繁华与富庶，凋零与残败，它见证过王侯将相的盛世威仪，目睹过乱世残杀的血腥场面，安静的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在一朝一夕之间沦为废墟，安然的观赏昨日一呼百应，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在今天变成阶下囚。它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看着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只是一味的眯着他那久久不能张开的眼睛，微微地，扬起嘴角。太阳又一天升起了，不管是遍地狼烟，还是歌舞升平，太阳总是于东方昂起他那骄傲的火霞，慢慢地，从地平线开始升起，普照大地，它随着太阳而来，又随着太阳而去，太阳日出日落，它便日升日沉。就这样，千年过去，它，还是长安……
长安夜景——大雁塔旁
二
说起长安，那两首耳熟能祥的古诗颇为有趣。
一个是孟郊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个是黄巢的“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两首都写科举，两首都画长安。可一个是高中后的得意洋洋，一个是落榜时的失魂落魄。一个是盛唐文人出仕前的摩拳擦掌，一个是晚唐武卒起乱前的起誓宣言。满城的菊花香气浓郁，直冲云天，重九佳节，金菊飘香，沁人心脾。
于孟郊看来，这许是他四十六年来做过的最伟大的事情，登科黄榜，进士及第，从此风云际会，龙腾虎跃，飞黄腾达。于是他迫不及待的策马扬鞭，看看这诗文古卷之外繁华的长安城，是何等的妖娆妩媚，他四十六年来压抑难捱的心终于可以尽情的释放，赴一场酣畅淋漓的春天之约。他要看尽长安美景，赏遍长安花市。
在落魄的士人黄巢眼中，长安城的菊是那样的美，那样的雄姿英发，那样的撩人心弦。这天下本该如这长安城的菊花，朴素平和，大同盛放。可却尽眼皆是凌乱的风，漂泊的云，于是，他便带着自己的信仰，收拾起残破的心情，望着未可知的未来与远方，披上了铠甲，走上了战场……
一朝一夕，榜上有名和名落孙山，这不正是我们生活的明暗两面吗？今日笑谈风月，把酒言欢，明朝便可能天涯沦落，异乡漂泊。人生，便是如此，起起伏伏，是是非非，总在不停的轮转，又总在接替着上演。长安城的灯市依然如昼，城还是城，城试着读懂人，而人，也在试着读懂城。
大雁塔
三
以往在书中读到汉唐文化，璀璨夺目，是中华文化的瑰宝与重要组成部分。我常想象着唐朝的街市，是否真如影视剧里所见那样，人声鼎沸，从西域来的各国商人旅客争相涌现，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玲琅满目，小孩儿玩的玩具，深受妇女垂爱的胭脂水粉，古玩、字画、花鸟、生活用品、奇异珍藏，各式花哨的“胡样”竞相出现，东西两市热闹非凡……
大唐的魅力远及重洋，波涉宇内。多少人梦寐以求，一睹芳容的“大都市”，实在是诱人。
“西安人的城墙下是西安人的火车。”伴着轻快的旋律，带着对这座千年古都的向往与想象，终于忍耐不住一探究竟的性子。
那就出发吧！
西安古城墙——西安火车站旁
四
一夜的火车，晨起下车还有些疲累，同行的两个朋友也忍不住要先休息一会儿。
我们的第一站，是享有“千宫之宫”美誉的唐大明宫。
当然，现在是大明宫遗址。
整个宫殿严格按照中轴线对称设计，体现着传统中国建筑之美，步于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恢宏气派的丹凤门，这是遗址中唯一被修复的建筑，大明宫于太宗贞观年间始建，后历高宗，前后数十载，于唐朝末年毁于战乱。我想该是人们为了保留岁月的遗痕，因以为之。
往前走去，便是宫殿的主建筑——含元殿。这是帝王朝见群臣的主殿，东西南北各有殿阶。保留下来的遗址只剩下石头基座，裸露在荒芜的大地上，骄阳似火。
而我，似乎有些激动。
我看着这堆只剩下青砖砾石的“宫殿”，内心涌起一阵汹涌澎湃的欢愉。
以往对大明宫的了解，不出于课本中的诗文，“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东方岁星大明宫，南山喜气摇晴空”……对含元殿，更是限于臆想和脑绘。它该是富丽堂皇，雍容华贵的代表？它该是肃穆典雅，威仪森戒的象征？种种崇扬之情溢于言表，我激动的在炽烈的太阳下朝它走去，两侧的石阶廊岩规整的排列，像是两方镇守的石将军，护卫着高贵的天子。走上台去，顿觉视野开阔，一眼千里，我站在含元殿（遗址）的高台上，望着脚下的广场，想象着千年前“千宫望长安，万国拜含元。”的盛世威仪，一种久违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大国的姿态，大国的威严。
过罢含元殿，便来到了位于含元殿与紫宸殿之间的大明宫博物馆（现代修筑），博物馆里陈列着关于大明宫修缮的经历与历史沿革，除了一些建筑材料和史籍文章，还有唐人李华的《含元殿赋》。
“含元”建名。《易·乾坤》之说曰“含宏光大”，又曰“元亨利贞”；括万象以为尊，特巍巍乎上京。”（节选）
此赋气势磅礴，恢宏大气，承天地灵运，接日月光华，也是大唐含元殿的真实写照。
再往北走，便是“贵妃沐浴”的太液池，池中有小岛，曰“蓬莱仙岛”，宫城禁地，这般娱乐场所也颇显得如此情趣。
此刻，我站在高台上，俯瞰整个大明宫遗址，想象着我站立的地方，千年前是哪位王孙先河曾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所在。想象着千年前灯火阑珊，夜夜笙歌的繁华景象，如今却尽眼皆是荒芜，满目皆为黄土的衰败，凋零。“宫阙万间都作了土”（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浪花淘尽英雄，千年来的荣耀，屈辱，功成名就，退隐江湖，如今，也都已成为这抔抔黄土，在烈日的灼烧下愈发安静，聆听着我这游人的只言片语，叹息哀觉。
千宫之宫——大明宫博物馆
五
入夜，本是寂静的开始，我们要去的地方，恰是热闹活泼的“大唐不夜城”。
大唐实行先朝留存下来的里坊制度，即把市井商铺都规范在一个固定的里坊内，夜里施行宵禁，所以整个大唐王朝的夜，都是寂静平和的。百姓足不出户，灯火黯然失色，人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享受宁静与安详。可这束缚与热情奔放，追求自由与快乐的唐人格格不入，这些喜爱热闹，开放，潇洒的唐人，肯定是不大高兴的。我在想，若是把唐人放在宋朝的夜市，那定是一番更加繁华热闹的景象。
许是今人看到了唐人的压抑，在原有唐人街的基础上兴建了“大唐不夜城”，灯火通明，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的夜市才是唐人该有的生活面貌，也是大唐王朝该有的自信与自豪。
夜幕将至，唐大慈恩寺里的大雁塔在色彩斑斓的霓虹辉映下恰如云游天迹的星辰，远远看去，壮如瀚海，美如画境。玄奘广场上的音乐喷泉，时而玉音拂耳，婉转凄绝，时而吹沙走浪，奔涌豪迈；泉水或一飞冲天，倾泻而下，或千军长发，小桥流水。现代与古典的交相辉映，文物与科技的相得益彰。呈现出一个繁华而不失典雅，随性亦更显风格的盛世大唐。
随着不夜城走去，便来到了久负盛名的“大唐芙蓉园”。
先秦时期，凭借优越的地理环境，此地便设有皇家禁苑——宜春苑，隋文帝时，始更其名为“芙蓉”，后又引曲水流觞的典故，整个皇家禁苑也便增设了文化气息。又经唐朝历代修建，芙蓉园已成为集皇家浏览，办公，休闲为一体的皇家园林。
“传语风光共流转, 暂时相赏莫相违”。杜甫——《曲江二首》，在杜子美的眼里，迤逦的春光不容错过，良辰美景，当与天同赏，与地同游。“让我与这春天一同逗留，虽是暂时的欢愉，也不能违背啊！”诗人陶醉在秀丽的风景中，只听得见远处的蜻蜓扑打着翅膀，只闻得见远方飘来的花香。惬意，舒爽，流连忘返，醉在其中。
园内的景象更是富丽堂皇。夜色沉静，湖光涟漪，“芙蓉园内紫云楼，面俯莲池背倚丘”。飞腾的舞龙，欲飞的仙鹤，精雕细琢的斗拱，盘曲折绕的长廊，无不再现出大唐盛世的繁华与气势。现今园林主体由我国著名的建筑大师张锦秋规划设计，集中国古代园林之大成，彰显大国四方之威仪。
大唐芙蓉园一景
紫云楼上——鹏哥与帅哥
六
提到长安，人们便脱口而出大唐盛世，诗歌国度，提到李白杜甫，提到唐人街，唐装唐诗，那是中国历史上辉煌灿烂的时代。文化，艺术，军事，科技，外交发展到鼎盛的封建王朝。那是属于唐人的骄傲，同样，也是属于每一个中国人的自豪。今天，我们站在先人创造的辉煌的历史文化面前，感受着唐朝千年来深刻影响着中国人精神思想与生活习惯的魅力。大唐的开放，自由，善于吸收，共同发展的思想理念仍被今日传承与发展。千年前的辉煌与成就，嫣然化为一抔黄土，随历史的尘烟悄然消散，无影，无踪，无念，而它真正留下来的，是不可磨灭的精神源泉，大唐的开放，自由，善于吸收，共同发展的思想理念仍被今日传承与发展，那是属于先人的智慧结晶，也是我们于今日不断前进，勇往直前的精神动力。愿我们在这一抔黄土之上，重续我们的繁华大唐。
茱萸台——大唐芙蓉园
西安火车站——一个终点，也是一个开始
易玏
2019.6.17日完稿，于郑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