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撰
先生撰
说来惭愧,“先生撰”这个短语,盗用自孔子的“有酒食,先生馔”。这段话是孔子向子夏说明什么是“孝”时说得。孔子强调,孝就是把尊敬的人放在心上,能够承望父母的颜色。老人心中有事,能够觉察得到,能够甘愿为之操劳。有了酒食,先让年老的吃。
其次,先生这个词儿,实在因为最近这些年的引申,逐渐有了不少庄重的意味。今天,称谁为“先生”,着实是有十二分的敬意的。至于称自己为“先生”,多少是有些犯忌的,颇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感觉。
好在十二分里,有十一分的不通,也还有一分能说得通的。自己不是“先生”,虽不能至,但可以心向往之。在心中树下一个做“先生”的理想,终归还是可以理解的。撰呢,有撰写、记录的意思,把“先生撰”,解做努力像先生那样审慎地撰写、记录,似乎也是为人、为文的恭敬态度。
就着这一分的讲得通,权且做十二分的努力吧。
“先生”这个词儿,的确意味深长。无论你有多大年龄,称呼别人一声“先生”,自然就显得少了不少的年龄,差了一层半层的辈分。浅表来说,“先生”是先于我们而生的长辈;引申来讲,“先生”是浩然立于天地之间,在“生”之意义上可以让我们高山仰止的人。
孔子,被后人称为“大成至圣先师”,是人们公认的先生。孔子之后,读书人不少,但真正担得起“先生”名号的屈指可数。因为,孔子之后的读书人,都是在结合时代特点,去重新理解和解读孔子,很少有人用孔子以外的方式自己去立身。相当长的一段时光里,经师比比皆是,真正的圣师,寥寥无几。
直到宋朝,因为这个时代的文治,造就了一大批要独立立身的大儒。像范仲淹,讲得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格局;像张载,讲得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天平”。这些人,除了格局宏大,气吞霄汉之外,更重要的是讲出了孔子没有讲过的话,不仅传承了孔子,也发展了孔子。
从这个角度讲,“先生馔”容易得很,“先生撰”,何其难也!
然而,七十多年前,梁漱溟先生说:“中国学术除非不复兴则已,如其兴也,必自人生问题之讨究入手,乃引起其他一切若近若远之科学研究;抑必将始终以人生问题为中心而发展一切学术焉。中国教育除非从此没办法则已,如其有办法,必自人生行谊之重提,而后其他一切知识技能教育乃得著其功;抑必始终以人生行谊教育为基点而发达其他知识教育焉。”
七十多年过去了,而今的中国、中国学术、中国教育,早已今非昔比,似乎恰是梁漱溟先生所讲的复兴、有办法之时。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逢着这样最有望复兴的新时代,遇到这最该有办法的好环境,是不是“先生”都不当紧,当然要认真梳理一下众人的做法,仔细审视一下自己的思想,忠实地将它们笔录下来,权当让后来者少走一些弯路,为一个将要复兴的盛世,为一个当有办法的中国教育,做一点文字上的延续和研资。
做不了“生”之意义的“先生”,做一回生年上的“先生”又有何妨。正确的路子上,先兀自走一走,积些经验给后来人;错误的路子上,也不妨突一突,流点儿冤枉汗,滴点无辜血,在那岔口上给后来人做个醒目的记号,或者站在那里做几回反面的现身说法。如此一来,“先生”还是可以有许多意义的。
循着这样的思路下去,一是有了“先生”的神圣与庄严,二是有了“先生”的牺牲与意义。“先生馔”与“先生撰”似乎也可以有相当高明的意味了。
最后,就是勤奋的问题了。
不是“先生”,自然不会一下子就有“先生”的才情,不会一下子就有“盖世鸿篇”,不会一两句就“惊世骇俗”。只能温吞吞慢慢来,像个穷人那样,鸡零狗碎,只言片语都积攒下来,慢慢的整理,慢慢的积累,希望对人产生些微的影响,希望对己产生纤毫的慰藉。
先生撰,慢慢写,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