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家的老枫树
第一段文写于2013年的春节,第二段文字补于2013年的五一,图片补拍在2013年国庆节,地点位于大别山区南缘一个三县交界的山村。整理本文的时候,大姨已经离世2个多月。
1.拜年
去山里给大姨拜年,发现大姨门前有棵老枫树。当我站在大姨门前,只能看到老枫树的树梢,似乎它就在村头,因为能看到的那部分枝丫不太粗壮,但很分明;可当我站到村口的田埂上,就发现它其实离得较远,孤独地立在几百米外的田野上。
大姨居住的村庄在一个山腰上,老枫树的地理位置要比村庄。走近了,我才发现,从坡上看枫树,它独立在一块田边;要是从下面看它,它分明耸立在一座崖上,如果位置合适,在很远的山外也能看到它。从保守的角度看它,它像一个瞭望哨;要是从开放的角度看,它分明像一座船头上的大旗,目标指向山外。
跟我们校后村庄的老枫树相比,这棵枫树长得很好,就因为它身上不见什么空洞,而且枝丫繁多,夺去了好大一片天空。但听村里老人说:最近几年,老枫树长得不是很好,死了两根老枝,应该与村人常烧旁边的杂草有关。说到这棵枫树的年岁,老人说:她今年七十多岁了,而她小时候看到的枫树,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这话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可以肯定,这树应该超过百年。问到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古树,她说:还有一棵,在山的那一边,是一棵银杏树。
这显然算幸运。因为在我们这里,这些古树能够留下来,通常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它没有用处,别人看不上它,而它也不碍事,就放任它去长;二是它虽然有用,但长的地方特别,别人想砍它,也没那么容易。
带着对老枫树的仰慕和好奇,我情不自禁地拉着妻子一起来到了枫树的身旁,好像要从它身上吸取点什么。也许我只是觉得它的身上有些仙气,可以帮助我解决一些疑惑。
2.大姨一家
我不是在这边山林里长大的,所以我对大山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片一片的林海之中,为何只有这一棵参天的大树。难道仅仅是因为它是一无是处么,还是因为有人在保护着它。它毕竟还是因为太高大遮住了这下面的水田,可是竟然也不会有人去砍它。大姨夫难道没有想过去砍它,大表哥也没有想过去砍它么?
大姨家是个特殊的家庭,说他们家特殊,不是因为大姨独守山野,儿孙四处,也不是因为大姨夫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而是在于他们家的特有的教育背景,在于他们家特有的文化环境。
大姨出生在1940年,因为父亲当过兵,所以上了免费的小学。也是因为父亲当过兵,然后不幸牺牲了,也就只能上了小学。大姨的妈妈其实是我妈妈的堂姐,所以从亲缘关系上来说,她并不是我的亲大姨。后来,大姨的小妹因病夭折,加上大姨的妈妈也因为积劳成疾又伤心过度去世了,只剩下大姨一个人孤苦伶仃。听母亲说,大姨是个要强的人,接二连三死了那么多亲人,大姨都没怎么哭过。当然也许这是因为母亲没法理解大姨那个时候寄人篱下的痛楚,反倒是以为大姨没心没肺了。毕竟外婆家经济状况也不宽裕,所以很快大姨就要嫁出去了,大姨嫁出去的时候也不是特别小了,都有15,6岁了,但是因为嫁到了山里,还是嫁给一个比她大9岁的木讷的山里人,心情也是可想而知的。毕竟那个时候平原是绿的,河也是清澈见底的,鱼儿也是容易捉到的。
大姨就这样告别了她的弟弟,妹妹,还有比她年长三岁的小舅。
一晃就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因为是山里,虽然也有文字斗争,但是因为邻里相隔较远,就算是透风的墙也不会传出多少的窃窃私语。但是当年的大炼钢铁,却是给山里留下了永久的创伤。山里没有了能吃猪的老虎,没有了能咬人的豺狼,也没有偷鸡的狐狸,甚至找不到一棵超过100年的木材。我曾经听大姨的孙子说过,说他小时候爷爷跟他讲故事,说到山边的池塘旁边有个需要7,8人合抱的枫树,大家想要砍掉它,实在没有办法,最后是慢慢慢慢给剥皮抽筋,一块一块才给从有变无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树,但是若是真有这么回事,我就不知道我是应该庆幸我不是给树剥皮的人,还是庆幸我还能见到一棵能够三个人抱起的大树。
大表哥2000年自学考试通过了省立大学的政治学大专,据说这些年从事了很多职业,而且从他们家的书柜也能对他关注的领域略知一二。政治,经济,历史,地理都有,还有中医,甚至是养猫养猪之类的。当然也有一些励志书籍,一些古典名著什么的。不过大表哥20多年来,至今仍然在农村,没有到城市去安身立命。大表哥的儿子目前在一家对日的外包公司当程序员,而女儿确是在读研究生,虽然据说学校不怎么好。大表嫂在我们县的一个羽绒被的厂子里干活,虽然工资看起来有3000吧,但是想必也不轻松。
而我自己是一名小学教师,当年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把握,后来努力了一些,总算混了个稳定的工作。我有一个女儿,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那些年真的是把我和妻逼疯了快,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骑车摩托,带着妻,微微的寒风不至于刺骨,我却不禁湿润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