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的手

接到楼上招待所餐厅的电话，姜师傅和其他食堂人员碗里的饭刚吃到一半，放下碗筷，大家立刻忙碌起来。

半小时后厂长将会带着客人来二楼招待所包室喝酒吃饭。

姜师傅一般会提前得到通知，不过时不时地总接到突如其来的通知，鬼知道是些什么客人。很多时候，姜师傅总是愤愤地说：“促勿撒，又是一帮吃白食的混客！”

大食堂的一边是一排透明的玻璃窗台，窗外是职工用餐的大厅，走上二楼的餐厅，必须从长长的玻璃窗台边经过。时间长了，姜师傅认出了一些面孔，说：无非是临近中午，拍马屁、套近乎、要好处就是家伙，走进厂长办公室，天南海北，讲讲山海经，吹吹大牛皮，不时还带一两个妖艳时髦的女人。

招待所要招待的客人，只有半数不到的客人是因为厂里的事务，为此姜师傅背地里对厂长极度反感。凭啥反感，用他的话，这是集体企业啊。

九十年代的两百号左右人数的镇办企业规模不小了，厂长只是镇里领导认为在其他厂有点小花头的泛泛之人。姜师傅厨艺不错，又被厂长带到这个新办厂。他说，这新办厂是镇工业总公司重点投资新项目的大厂，且部分资金还是各村民集资来的。那时候集体企业，第一把手还称作是厂长，供销人员也是很吃香。只要胆子大，会喝酒，能吹，生意做成功比现在容易多了，社办企业成了镇办企业后，厂长逐渐被称为老板，权利大得很，没有什么党委书记，什么工会，一切都是厂长说了算，如此一来，蝇营狗苟的事不知有多少。姜师傅因为有亲戚在镇里做事，知道的事不少，还不知不觉要说出来，用他的话说，快六十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我怕谁？！

姜师傅接到电话，加上一直看不惯厂长的作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手张罗菜肴。储物间常备有荤素食材，包括河虾牛肉大蹄膀、昂公黑鱼阔带鱼……

姜师傅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冻牛肉稍稍加热后便开始切片了，可能中间还是比较坚硬，刀口一打滑，“哎吆”一声，只见鲜血如注。姜师傅连忙提起手指，牛肉块上已沾上殷红的鲜血了。连忙吩咐人员把牛肉洗净再切片，简单包扎后，姜师傅重新上阵，在其他人的辅助下终于右手炒完了最后一道菜。随后便去了镇卫生院。

第二天，大家看到了姜师傅包扎得“白白胖胖”的手指，那包扎过的手，使整个厨房操作间都弥漫了一股膏药味。

过了两天，白纱布白得不再耀眼，渐渐渗出了黄色。大家建议他换下包扎布，他说，不麻烦了，快好了。

又到了要接待客人做菜的时候，姜师傅打开冰箱：拿出汤盆，从冰冷的带有葱根的汤水中捞出些许咸水河虾，装盘；又拿出一块熟牛肉，放到案板上，微黄发暗的纱布裹着食指，轻轻地按住肉块，仔细地切起来，几根细纱线不经意散落在盘中……

最后烧好一个肉丝番茄紫菜汤，姜师傅顺手用抹布来回擦了擦身前的不锈钢炉灶，提起抹布，翘着手指，对着汤盘双手使劲拧了一下，大声道：“小张，汤好了，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