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自由（一）

在乔二万2002年8月来到苏州一个高中教书，一直到现在十几年的茫茫时间里，全校近两百个老师，离婚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公作了银行主任后有了外遇，这位在学校里领导着一个教研组，年近四十，但长发披肩，高跟鞋踏踏作响，香奈儿香水清爽宜人的女老师，立刻收回儿子和房产，让负心汉净身出户，其果断迅速，如关羽斩颜良，赢得全校老师张口结舌忽而爆发出雷鸣掌声。

不过这件事的后遗症是，过后大家甚是抱怨美貌与才艺俱佳的她处理得太漂亮，没有留下时间和空间让白天和班级平均分死缠烂打，回家后与油烟酱醋钱物为伍的他们好好咀嚼回味这道大餐。另一个也是一位教研组长，高大帅气，家里娇妻一枚，郎貌女貌，像娱乐圈模范夫妻一样，让大家心生绝望，知道成功闪耀，老天早就安排好的，努力奋斗只是用来忽悠的。可是忽而，开学的时候，说他到园区了，离婚了，有了外遇，打破这对黄金组合的，是一个初中的女教师，还是小姑娘，听到女主角的名字后，乔二万眼前就浮现出有一次和这位女教师高考一起监考的场景。

那一天，6月5日，天气很是舒适，会议室的窗子都伸出了手，就像暮春时节行驶在乡野里的柏油马路上的小汽车里，伸出的一双双少女雅致白皙的手一样。但顶上的空调，依然懵懂地工作着。这是高考监考培训会议，重要级别属于“政治”范畴，所以二万前一晚手机定了三个闹钟外加叮嘱一般六点就起床的岳母七点一定要叫他，所以很早就到了。

找到座位后，一看，自己的副监考已经到了。二万之前参加过高考和会考的监考，陪伴在他身边的都是初中的大姐，一个个像乡下土路旁一天被无数遍腾空而起的灰尘冲锋过的杨树或者玉米，所以这次他也没有考虑同伴这个问题，这就像钻进多年无人居住的老屋子必定要头缠蜘蛛网一样。可是，右边座位上，是一个年轻漂亮得很过分的姑娘。长发，白皙娟秀的脸，一双亮晶晶闪着月光的大眼睛，红色的连衣裙装扮得苗条又丰满的身体曲线像巧克力柔滑的棱线。二万忽而觉得气息急促近于阻塞起来，感到这个像被煤灰侵蚀过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棵满树鲜嫩绿叶的银杏。对比热烈，在煤灰里活得眉飞色舞怡然自得的人们，可能要活不下去了。

二万估计着分寸，在自己椅子的五分之四范围内坐下，右边留下了剩下的五分之一，这样，他才觉得不像个色狼或者稍有猥琐的嫌疑。当然，二万觉得，作为一个南师大出身，算见识了一点世面的知识分子，竟然表现如此局促，自卑，苟且，全没有一丝挥洒谈吐，其实与猥琐无异了。就在他狠狠骂自己猥琐近于不堪的时候，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甜甜的桂花香水味道，本来在臭骂下想恢复男人风流倜傥本色的他，不可逆转地，向自卑猥琐投降，同时满腹抱怨这个俏丽娇艳的姑娘，小学受了什么班主任的毒，竟然扶正胸前鲜艳的红领巾，骄傲地说她长大后要当一名老师，且矢志不渝，足可训练成为特务女一号。于是还能炸出一点人样的他，立刻忘记呼吸，举止失措，恨不得要和其他的男教师换监考。

就在二万惊魂未定犹豫是否要礼仪性地打招呼时，她竟然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说：“你就是乔二万老师吗？我在初中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了，认识一下。”说着，她伸过玉手，跟他握了一下。虽然只是轻轻一握，但她涂了红色指甲油，像薄荷一样清凉丝滑的纤手，让二万像初恋时第一次牵起心爱女生的手一样，日渐衰颓只想躲在墙头后面晒太阳的心，竟然又一次因为异性，跳得脸面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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