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山花烂漫时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正是山花烂漫时

又一年，到了山花烂漫时。

每年这个时候，小军都会独自回到山区老家。随身带上从当地农家借的镰刀和锄头，登上那座每年只有他一个人光顾的山坡。

小军和小梅是一对青梅竹马，小军比小梅大一个月。大人们说，小军出生十五个月后才开口喊出第一声“娘”，而小梅则十五个月大了还走路不稳当。于是，大人们经常一看到他俩就起哄:“看！天仙配来了。”

大人是逗着玩的，可小军却当真了。

小梅口舌伶俐，也比较调皮倒蛋；小军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每当他俩为某件事争吵不休时，小梅就要以比谁说话快的方式来定输赢，最终总是以小军露出一副“你赢了”的表情来结束争执。

“小梅苦啊！”左邻右舍都这样告诫子女，“你们可要让着小梅点。”有的小孩不信，说看到小梅每天都是笑着蹦蹦跳跳的。大人们不多解释，只是下意识地摸摸孩子的脑壳，然后摇摇头长叹一声:唉……

小梅真的不苦。你听，公鸡刚打鸣，早起的人们就会听到从小梅家透出的山歌。不足五岁的小梅是每天家中起床最早的人，爹则每天要带着哥哥上山忙到天黑才回家，再说，做饭洗衣可不是大老爷们该干的活！

那，小梅的娘呢？废话！当然是睡在床上了。小梅的娘没有瘫痪，生活也完全可以自理。可是，家人不敢让她做饭啊，因为谁也不想再吃把尿当成水做出来的饭菜了！

没错！小梅的娘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正常的时候，她每次看到小梅站在板凳上踮着脚做饭，都会抱着小梅红彤彤的小脸蛋亲个不停；但病一发作，就马上翻脸不认人。夏天在山涧小溪洗澡的时候，会看到小梅身上的一道道伤痕。但小梅始终强调：不疼的。

早在小梅刚会跑的时候，便接过了爹的担子——把犯病在外游荡的娘叫回家。小梅一开始是满村喊着“娘”去找的，小军听到了也会跑出来跟在她后头喊“娘”。时间久了，小梅不用喊也总能快速把娘找到。村里人每次看到娘俩回来时，都会和小梅打个招呼：小梅，回来了？小梅脆脆的回道：嗯，我和娘一起回来的。跟在小梅后头的小军马上大声补一句：我也和娘一起回来的。

时光匆匆，转眼间小梅和小军已经7岁，他俩依旧出入成双成对。又到了山花烂漫的季节，他俩经常一起跑到那片山花最茂盛的山坡上，小军负责采花，小梅则忙着分类——能吃的和不能吃的。返回之前，小梅会选两朵她觉得最漂亮的，一朵让小军帮她插进发间，另外一朵是给娘选的。

小军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一个雨后的晴天。小梅说雨后的花朵最漂亮，照常喊了小军一块前往老地方。果然，一朵朵山花争相绽放，小梅像开心的小精灵一般，在花丛中跳着、唱着；小军则在一旁有节奏地拍手伴奏。

返回途中，小梅看到一处岩壁上盛开着一朵红透了的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小军自告奋勇要上去采，小梅叫住了他，说是要自己上去，因为她怕小军不小心伤到花朵。花离地面也只有5、6米高，小梅踩着突出来的石块很顺利地采到了。可就在她开心地朝小军挥手时，脚底一滑，瞬间小身子横着摔了下来，脑袋砸在了一块石头上……那被血染得通红的石头啊，就像那传说中的雨花石！

……小军每年回到这里时，先将小梅被定格的地方除去杂草、松好土，然后在那块石头上摆放上一束鲜艳的山花，便转身离去。他不敢开口，怕自己忍不住的哭声会吵醒了小梅。可他哪里知道，那山风吹过时繁花舞动的声音，不正是他魂牵梦绕的笑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