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从小就听说城里媳妇看不起乡下婆婆的各种传闻，因此进城后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特意关注和阅读很多关于家庭婚姻，婆媳相处的专业点评和情感类文章；而且在母亲进城后的几年生活中，自认为各方面平衡的还不错。

        直到某一天。

        那时候孩子才七八个月，还不会说话呢。

      每天晚饭后的第一件事，我就会抱着他，或牵着他的小手去位于市中心的崇安寺，公花园闲逛。

      那一天逛完往回走，走到小区门口附近的左拐角处，我停了下来。这里有一个馄饨摊子。晚饭没吃饱，现在搞上一碗倒不错。

      听老邻居们说，这个馄饨摊在这已经好几年了。一对三十左右的安徽夫妻，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一个钢瓶连着煤气灶，一辆板车，车上大大小小十多个搪瓷杯、两个放馄饨的竹匾，板车旁还有两张小方桌，三五张长条凳，简陋的很。

      不过，我刚停下来，孩子突然就很不麻烦的样子，一边嘴里哼哼唧唧着，一边拉着我的衣角，催我赶紧走。看着我没有挪步的意思，他竟然咧开嘴哭了起来。无奈之下，我也顾不上肚子饿不饿了，抱起他回家，他才平静了下来。

      到家后，我越想越奇怪。忍不住和母亲说了这个蹊跷事。

      母亲听了，没接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后，她抱起了孩子，不断地吻着他的小脸蛋，竟然轻轻地啜泣了起来，“我知道的，前几天他就这样了”。

      这是哪门子的事儿啊?我越发困惑了。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才说出了实情～～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其实以前我小时候就听说过啊，发生在我家身上，我怎么就没考虑到呢。

        农村人的饮食，很简单。特别是家境比较清贫的，一日三餐特别是午餐，中规中矩，先吃饱吃撑再说～～所以你看，无论是自己还是请客，每次都是满满的一海碗，无论有没有菜，哪怕咸菜萝卜干，饭尖也是高高凸起，吃完一碗还不够，“添发添发”；更不用说，强度的体力劳动，吃饱才是第一要务，多吃咸的才有力气。这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而城里人呢，以前据一个有上海亲戚的邻居说过，每次都是数着米粒一样吃饭，比猫食还少，“碗还没酒盅大，我一顿能吃十几碗！菜么也是一根一根数着吃，呆了几天她娘的活受罪！”。～～其实后我也理解了，城里人零食不断又不要下田干活，当然正餐吃得少了；而且家里又没有鸡鸭猪狗，煮多了就是浪费。

      母亲上来之后，第一个不习惯的就是这个～～可以忍住不大声说话，可以忍住不随地吐痰，但吃饭，总没法忍啊，尽管别人从来没有限制她用餐多少，反而一个劲地劝她多吃，但就她自己而言，大家一小口饭早就用毕，而自己还没开始牙缝呢，那种矛盾的心情，可想而知；经常因饥饿而辗转反侧的痛苦折磨，又不便与人诉说。去外面吃?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万一给人看见了，不能给儿子丢人啊，而且吃什么，怎么点，花多少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而且无锡菜实在吃不惯……母亲那时纠结茫然。

      也就是在抱着孙子出来闲逛的时候，母亲看中了这个馄饨摊子：一，不贵；二，可以按自己口味调重一些；三，趁上班时间人少的时候去，被人发现的概率小；最为关键的是，“反正是买给孙子吃的”，这个理由多好。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母亲几乎隔一两天就会抱着孙子去这个摊位上，点一碗馄饨，先喂着孩子，然后剩下，母亲连汤都喝了下去。

      时间长了，孩子看见那个馄饨摊，就条件反射似的抵触了。

      听完母亲的描述后，我异常的自责内疚。不怨别人，只怪我们，特别是我的粗心大意，让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