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巴黎,我的蒙马特

2018-01-03  本文已影响0人  Lisseta

“在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马特

蒙马特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的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

在巴黎的七天,我住在蒙马特一个叫做巴尔贝斯的地方。或许因为十八区

是新区的缘故,这里满街都是黑人,而且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友好。

二零一一年九月七日,就在来到巴黎的第二个清晨,我拾沾满夜雨的石级

而上,行至蒙马特高地再一次俯瞰这座城。远远看着巴黎圣母院、凯旋门

、埃菲尔铁塔,阳光下的巴黎屋顶一片,虚掩着不安静。

圣心教堂就伫立在高地的半山腰,在矮树拥簇中如风车一般转动着沧桑的

年轮。于是在洁白的墙面上我看到了巴黎公社鲜红的血脉的印记,触到了

倒在墙根边的生命依旧在跳动的脉搏。在巴黎的最后一天我终究还是没能

进入拉雪茨神父公墓去看那堵已经倾颓的社员墙。然而这又是确定无疑的:

法兰西历史上的这次红色悲剧,至少让蒙马特这片土地增添了激情和灿烂。

毕加索后来说,他在蒙马特喜欢用充满血色的颜料。

于我而言,巴黎的魅力不在于其都市之繁华,左岸之浪漫,而是让自己去

寻访大师。随处走走,就会有些恢弘精巧的雕塑或建筑突现眼前,地图就

会告诉我,这些个又是有着故事的地方。而散步在蒙马特高地,一不留神

就会跟傅里叶、塞尚、傅科、左拉、小仲马甚至海涅的魂灵撞个满怀。走

了两条街,顺坡拐进某条斜斜的小路,十八区的喧闹便全落下去了。巴黎

人怀念的旧世界的影子,幽灵一样地踱步在这样的小街里,像夹在旧书里

的书签一样有着古典的质朴。

小酒馆绵延,咖啡馆相依。咖啡飘香,淡淡酒气。如今人们在临街的小酒

桌边,举着的是啤酒杯或是高脚杯。萨特坐过的位子有金发女,姿态优雅

,可惜世间再无波伏瓦。而我努力地想嗅到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想看到角

落里明灭着的海明威的烟斗。十九二十世纪的诗人画家们纷至沓来,溺爱

的却是一种叫苦艾酒的绿色怪物。高更、王尔德、德加、梵高、毕加索…

…这些大师级的人物都视它为最爱,这种酒给了他们创作的灵感,可能跟

大麻的作用差不多。据说在上世纪初,瑞士一个酷爱喝苦艾酒的人在酒后

杀死了全家。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欧洲。此后禁酒运动开始了,那些道德人

士认为苦艾酒是魔鬼,是毒药。于是苦艾酒被禁了大半个世纪,直到上世

纪八十年代这禁令才取消。《红磨坊》的电影刚开始不久,迈克格雷戈饰

演的克里斯汀饮过第一杯苦艾酒后,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碧绿,随着一

句“Hi, I am the green fairy”,瓶子标签上的绿仙子就飞了出来。

我想会有各式各样的表情出没于蒙马特的街巷与酒馆吧。上一分钟也许还

是无助的、敏感的、沉默的;下一分钟,它们就可能变成愤怒的、无耻的

、困苦的。这些千奇百怪的脸,也许会在这里,在蒙马特继续勇敢地坚持

下去;也许,会措手不及地被生活慢慢带坏,然后永远地消失不见。蜿蜒

起伏的狭小街巷一定还记得,当那个有着浅色的头发和忧郁的面庞的少年

从北部孤身来到巴黎,迎接他的是一个沉迷于苦艾酒的男人。他总是流连

在蒙马特的声色喧嚣之中,内心却孤独得像一口干了的井;既倔强又柔弱

,既骄傲又卑微;他天真得把生活弄得一团糟,同时爱着一个女孩和一个

男孩;却没有谁忍心去责怪像他这样的人,谁忍心去看那些无辜迷惘而又

温柔的眼神呢。那些属于蒙马特的眼神。

后来他们一道去了英国。再后来在布鲁塞尔,他走火的猎枪打伤了那个少

年的手腕。

我双脚略带疲惫地迈在蒙马特的鹅卵石斜坡,两边是齐齐的、旧旧的法式

小楼,阳台上的铸铁栏杆都有着好看的花纹。街角店里飘出热乎乎的可丽

饼和热狗的香味。法兰西的面包和甜点。有意无意地冒出找寻尼科莱街14

号的想法,那是魏尔伦初次见到马蒂尔德、也是他初次见到兰波的地方。

我不懂法语,只能从吃力的译文中勉强捉摸秋歌或者童年的意象;因此一

条放在繁杂的蒙马特的小街我也是无从寻找。尔后却又想,或许我的足迹

在什么时候就已走过它只是未察觉而已。蒙马特尽是这样的很有旧巴黎的

味道的小街。

在蒙马特艺术家的生活漩涡里打转。马拉美曾经形容兰波是“一颗突出的

流星”。然而与魏尔伦、兰波同属法国象征主义三驾马车的马拉美则没有

那么多故事为后人所津津乐道,他的生活也是偏向安逸的。每周二他在家

举办的诗歌沙龙都会聚集着大量蒙马特艺术家,他就在这里结识了魏尔伦

和兰波,同时还有德彪西以及萨蒂。

萨蒂,哦萨蒂。想象中这应该是个个子不高的家伙,戴着黑色小呢帽,鼻

梁上架一副圆形黑框小眼镜,捧着个酒杯,只跟少数人----譬如德彪西--

--谈话,发表着些不被主流音乐界认同的奇谈怪论,对于别人谈论的去拜

罗伊特听瓦格纳的话题表现出一脸的不屑。对滑稽有一种近乎孩子天生的

、恶作剧般的快乐。看萨蒂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音乐标题就能知道他对严肃

宏巨的瓦格纳音乐带着一脸的坏笑:一直很喜欢他的三首吉姆诺培迪,意

译过来是《裸身悼舞》,听时有种身入透明古典长廊的感觉,静谧空灵。

而在《烦恼》的乐谱上,他更是极尽想象之才能在上面标明:这个主题要

连续弹奏840次,建议演奏者在最安静的环境中一动不动稳坐着事先练习。

二零一一年九月十一日,巴黎,冷雨。卢森堡公园朦朦胧胧地在雨帘中呈

现如同雨果书中描写的圆形绿地和矮矮的精致石栏,拉雪茨神父公墓默然

无话。巴黎的雨总是让我想起十五年前的那首《无悔女郎》,冷冷的吉他,

暧昧忧伤沙哑的声线,或加上一只乐音并不十分明亮的小号,波萨诺瓦的

曲调在零八年最后一天的晚上初听时竟有种心的形状的错觉,雨后巴黎灯

火辉煌的街道用鹅卵石铺地是同样的触动心弦。我觉得那就是雷诺阿的油

画,罗克珊的探戈夜夜舞动。但有一瞬又觉得那是是红磨坊的舞会散去后

的落寞。他也画过一些风景画,可我还是更喜欢他画笔下的那些有着圆润

脸庞的女孩,模糊的水彩中渲染着一种丰腴的恬静和满足。

在蒙马特高地的小楼一夜听秋雨,一夜听着那首《十年》。简单质朴的木

吉他让音符一个个从弦上清晰地跳下来,清泉一般纯澈空灵,恰到好处的

合音纵深了些许回忆。有着怎样的心境才能写出这样的小节,又是怎样的

手指才能给我如此细致入微的感动?

每天圣心教堂里外里都排着蛇形队伍。教堂前,弹竖琴的老者撩拨《卡农

》。他日复一日地看着在石阶上休憩的游人坐坐又走,自己弹着弹着,成

了活着的复古。而老街上则充斥着各式演出的广告,墙上打着凌乱的招贴

,红磨坊的舞会,或者不是。我看到George Michael,Incubus,还有Josh

Groban,以及肖邦的夜曲和玛祖卡。大概巴黎的文化活动一向都是这样丰

富吧。

书店里的猫。

酒馆里的狗。

玻璃?着雾气。

为了擦拭。

为了看见我走过。

为了这盲哑的对视。

是不是我们曾经一起死过。

大家看起来都那么眼熟。

有人上阶梯。

有人下阶梯。

都知道从此以后要去那里。

有人辩称那是假死。

阿北士路落着雨。

酒馆里吵闹的烟和话语。

这些楼和窗子都是单面的。

是有人会架起梯子。

把它们卷起来。

带走。

我跑着经过那个广场和街道。

被雨打湿了套头毛衣。

先我过了马路的男人回头看我。

对我说一句话。

为了再听一遍。

我随他走进一间打钥匙和做鞋底的店。

我问他您刚才说什么。

他重复。

他知道重复可以让我幸福。

----夏宇愈混乐队《蒙马特》

我站在蒙马特的高处,想是《高老头》里的拉斯蒂涅,喊着“现在只剩我

和你”,独享这里的山风。独享巴黎。

2011年9月写于马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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