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与晚安 9
9《纵横四海》火起来的时候是1991年，电影里有一句经典台词，阿占（张国荣）受伤后问阿祖（周润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兄弟比你所爱的女人更好？”
阿祖回答道：“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我喜欢东逛逛西逛逛，我喜欢流浪，其实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的。我喜欢花，难道你摘下来让我闻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李安2000年拍的《卧虎藏龙》，和吴宇森一样，继续在说这样一种情怀——自由。
他借李慕白的口这样说道：“小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看见天上落下千万颗星星。我想，它们都落到哪里去了？我是个孤儿，那我就一个人去找星星。我想，如果我骑马到了沙漠的另一头，我就可以找到它的，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大漠中奔驰。”
电影不是生活，生活却成就了电影。2012年，世界恐慌的那一年，夏天，我把《重庆森林》看了第13遍，我问自己哪里好看，我回答不上来，我已经告诉自己一个事实：金城武和梁朝伟那刀砍斧削般的脸都是1994年的事了。可是依旧没办法。
这个世界是会变的。但是电影告诉我不会。———每天你都有机会跟别人擦身而过，你也许对他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朋友或者是知己。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习惯，而我的习惯呢？ ———“368复机，密码'爱你一万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一个很小心的人，每一次穿雨衣，我都会戴太阳眼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出太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一个东西上面都有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其实了解一个人并不代表什么，人是会变的，今天他喜欢凤梨，明天他可以喜欢别的。 ———在1994年的5月1号，有一个女人跟我讲了一声“生日快乐”，因为这一句话，我会一直记住这个女人。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一罐罐头不会过期；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我希望它是“一万年”。 ———她走了之后，家里很多东西都很伤心。每天晚上，我都要安慰他们，才能睡觉。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瘦了？” “以前你胖嘟嘟的，你看你现在” 镜头一转，663正对一块香皂在说话。 “都扁了，何苦来的呢，要对自己有信心才行” 663继续对一条湿乎乎的毛巾说 “唉，我叫你不要哭嘛，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啊？做人要坚强一点嘛，你看看你，卧在这像什么样子？” “唉，好好，我来帮你个忙吧”（把毛巾拧干，挂起来） “是不是舒服多了？” 663开始对布玩具说话 “怎么不说话？” “别生她的气啦” 663手中换了另外一个巨大的白色长毛狗 “每个人都有不清醒的时候，给她个机会，好不好？” 663对一件衬衣说话 “是不是很寂寞啊？” “才几天嘛，用得着这样子嘛？” “你冷啊？我给你点温暖” ———不知道是我忘了关水龙头，还是房子越来越有感情。我一直以为它是最坚强的，没想到它哭得最厉害。一个人哭，你只需要给他一包纸巾，可是一个房子哭，你就要多做很多功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季了，我觉得自己变了很多。我的观察力强了，开始注意些我平常不会注意的事情。
“怎么番茄鲭鱼会有豉木鱼的味道？”663又开始对香皂说话： “你不要自暴自弃嘛，前一阵子看你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胖这么多？！她虽然不在，你还是得见人呐，不要再放纵自己了，减肥” 对毛巾说：“我早就想骂你了，你变了你知不知道，做人要有性格嘛，就算她真的不回来，你也不应该改变你自己呀，自己好好反省。” 看到它哭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它外表好像改变了，可是它的本质没有变。它仍然是一条感情丰富的毛巾。
对布老虎说：“觉不觉得我开朗了，我突然觉得什么东西都好看多了。以前我觉得你很笨，现在看起来也蛮可爱的，别把自己弄得那么脏，以前白白的，多好！现在弄得黄黄的，你看你，还弄那么多疤，跟别人打架啦？啊？”
对衬衣说：“你怎么躲在这里呀？知不知道我找你多久了？你躲起来也没有用呀，要面对现实才行嘛。哇噻，你发霉了，明天吧，明天我有空，带你晒太阳。”13遍的重复里我做了很多摘抄，一个人对一件事的认真都是从喜欢开始，之后变成习惯，王家卫电影的特色独白式表达，也是当时一众港味电影独树一帜的小资情调，你知道吗？失恋就是一种小资。小资也会变成一种习惯。魏如萱waa在2004年推出《坐在巷口的那对男女》后“自然卷”一炮而红，2006年她选择单飞进行个人活动，夏宇曾给她写过一首歌——《勾引》并为其献声口白，因为口白内容实在完美，又刚好契合《重庆森林》，再次赘述：—————我们必须假设我们喜欢团体旅游这件事，虽然我，只要这个人就好，他的购物车里装的东西，与我的里有所交集，那暗示了共同生活的某种可能不是吗？这不美吗？我们在不同的公寓吃同样的解冻食物，这不暗示了某些基本的人格倾向吗？这不美吗？我们用一样的肥皂和肥皂盒子，这不美吗？我们可以把公寓并在一起，我们的身体合在一起，使某些统计数字下降，使某些政治立场更坚定，又使另一些政治立场更不坚定，这不美吗？我们一起旅行，一起购物，只要一部手推车，这不美吗？他为什么不爱我？就在超级市场门口，他不知道他可以改变某人命运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他也可以顺便改变自己的，一物与另一物的最大交集，为了就是发生，发生什么先不管，但是他付完帐就完全不见了，剩下我在原地，世界因为他又要分成，两半，那比较温柔，那比较被伤害的，那比较确定的，那比较能得到救赎的，那自以为能够爱的，那一半，那无疑，那就是属于我，我是这一半。就像《重庆森林》的开头———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很多人擦身而过，而你或者对他们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朋友或知己；
就像《重庆森林》的结尾———“你等等，如果一个人给这样的登机证，你会让他上飞机吗？日子是今天，可惜弄湿了，又不知道去哪儿的，你知不知道？”“不知道，不如我换一张给你吧？”“好啊。”“你想上哪儿啊？”“随便啊，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是属于某个夏天的故事，而电影本身也是一个故事，一个永远有情怀而漫长的故事。利用上课的某些间隙，我读了一个非常短的故事，因为是拿手机看的，所以“嘀”的一声炸来一条短信，我吓得五脏六腑差点吐出来，当然毫无意外被拎出来体验被骂不知好歹胆大包天之类的使我云里雾里，幸好结局是叫我去教室后面站着，而不是去办公室站着，这两者的区别有本质上的不同，嗯，去办公室的话，我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但是这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忘记关静音，不然怪短信的话只能显得我很没风度，因为那条短信是这样编辑给我的———（尊敬的手机用户您好！恭喜您！您的手机号码已被**卫视《战斗吧！少女》栏目组第一季真情回馈活动抽选为场外幸运观众，将获得由本节目赞助商王小吉集团提供的梦想创业基金138888元人民币。）
其实我看到王小吉三个字就觉得非常扯淡了，但也许我年轻吧，或者还是因为气愤罚站我也不清楚，总之，我把这件事弄成了一个有后续的事，孙明明每次一提到这事就笑我傻*。每次去学校呆一天，自行车里就堆上很多传单：补课的、考公考研、证书技能、还有重金求子、找狗找人找钱包………常有一种只要我能想到就有人丢的感觉，所以每次回家都要先把车篓里的广告扔掉，有时候忘记扔第二天就带到教室折纸飞机，然后发现班里的同学都折纸飞机，上课折下课折，上课飞下课飞，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如果把它概括为年轻的冲动，不知道是否合理，老师一背过身在黑板写字，下面就各种姿势起飞，所以当时大家都非常喜欢语文课、历史课和生物课，这种类型的课非常好的体现了板书写得漂亮就得花时间、板书写得不漂亮但是字多也得花时间，这一花时间我们就有起飞的想法，像数学物理类型的课，因为数字居多，画个两笔就没了，况且也无法把那几个阿拉伯数字画得有多漂亮，所以那些课就很难玩纸飞机，而且就像自然规律一样，理科老师通常都很严肃。一被抓到小辫子，总是很难结束。
后来想想在教室玩这个也不错，像突然有了一小片蓝天，快乐也能有个起飞的姿势，因为轻易达成所以不计成本不知珍贵地浪费。
我在罚站的时候脚边就停着一架纸飞机，上面字迹潦草但隐隐有内容，捡起来是看一首词，辛弃疾的西江月，当时总是被默写——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后面的内容已经复述不出，诗人总是这样写优美而难懂的话，弄得我也很忧伤。
摊开纸张，褶皱的纹路里还歪歪扭扭躺着一行小字，非常潦草，还使人热泪盈眶———“每天你都有机会跟别人擦身而过，你也许对他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朋友或者是知己。”我因为某根心弦拨动突然流泪，老师被我吓到，带我去办公室谈心。然后我不可企及的早退之梦又彻底破碎。被老师像隔离非典一样掩着带走的样子据后来班里其他同学描述，像极了暴徒被制服后俯首称臣的狗腿样，就差来个黑色套头袋了…………我还能说什么。
因为下雨，从午后天色就有些沉沉，加上办公室的日光灯年代久远，屋内昏白的光更显窗外的沉，空气也染得潮湿，我们这儿一到这样的八月末不是天天太阳高挂被热死就是绵绵细雨下个不停，到处粘哒哒的，总之非常极端，总有种超市大搞促销偏偏不是你想买的那个牌子，就给你一种爱要不要反正我就这样的感觉。
我一脑子天马行空，反正老师又得从好好学习开始，我心里在考虑今天从她的哪根睫毛数起…老师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我走神差点没听见的那句“于铭，你未来想做什么？”使我当场不知所措。
………………
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
………………
一个连梦想的轮廓都没有的人最怕被问这些缀有修饰词的问题。孙明明笑我傻，就是当场骗骗老师做个保证，最后畅想个未来为人师表的伟大宏图就可以，但我却没有，我就那么傻傻站着，沉默到离开办公室。人的长大都是一瞬间的，不是说时间到了你就了解了生活该有的样子，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了永远有退路可走，所以很多事我不愿意有百分百的确定，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名已不太记得，但是记得书里面那个叫邢红的女孩子穿红色泳衣在河里游泳的样子，她大声呼唤那两个男孩子不要怕，也不要承认生产队长乱扣毁坏图像的脏帽子，不要用善良掩饰软弱，最后死在病床上时，她说：你们要一直爱我。
那应该就是有前缀的名词要的百分之百了，或者说非常接近那种百分之百了。我突然很想知道那个也看了这部电影的人是谁？
每天你都有机会跟别人擦身而过，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如果我不去找他，那就真的是擦身而过了。电影里663和阿菲在故事的开头就出现在223的生活里了，雨衣女停留的超市门口，阿菲从里面买到那只后来睡在663家的加菲猫玩偶，但是她从她的面前走过；233一年都没犯人可抓的日子里，那个天桥，663在抽烟，都是警察；1994年5月1号到来的最后一天，若不是因为感情真的过期，233不会走进那个酒吧爱上雨衣女，雨衣女就只是第一幕从他身边路过的陌生人。
你永远不知道相遇有多珍贵。所以，我打算找到这个人。至于之后，那就把生活变成夏宇说的两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