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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记忆 ——《老人与海》读后

2021-04-24  本文已影响0人  韭一非

“于是那鱼扑腾起来,尽管死到临头了,它仍从水中高高跃起,把它那惊人的长度和宽度,它的力量和美丽,全部暴露无遗。”

海已经不是那片海了。

当死神决定放下锁链,套牢它时,每一条波纹都是铁锁在圈圈缠绕,海上的风声与鸥鸣都浸透了死亡的冰凉。死在自己爱过的一切之间,却要孤独面对,是命该如此吗?大马林鱼何其无辜。死前最后一秒,在鱼叉刺穿心脏时,它悬在空中,定格在腥咸的风里,看阳光普照。

我试图把自己没在那片海里,吞下钢丝串成的钩索,听到皮肉被撕裂,一寸,一寸,肌肉紧绷着发出一点点“嘶嘶”的破裂声。甜腥的锈气爬上口腔,像乌贼的爪,吸在上鄂、舌面和腮帮。像一把刀子戳过食道,然后在我认为刀尖将继续向下,预备着动脉喷出生命的波涛时,它停住了,仁慈而残酷。我没有被立刻结果,在海洋的那一端,马尾藻的磷光明明白白的映着死亡。

令我恼火的、跳动的剧痛在伤口处契合,随着每一道水流猛烈燃烧。暗红的血不紧不慢地在胸膛里流淌着,滑过僵硬的身体,隐隐触醒尚在发颤的神经末梢,一通下去,汇合在心脏,仿佛要击穿全身的血管。而“鱼”的尖牙仍是咬得紧紧的,我不知道这条鱼为什么不再下口,只是耗着,诱我咬下它的那条金枪鱼塞在胃部以上,挤压着胸腔的空间。我在海里,活了这么久的海,第一次这么狰狞。

我认定我还可以摆脱,但三天三夜,金枪鱼总到不了应该去的地方。三天三夜了,钩索还在皮肉间卡着,左右摆动,嵌得更深一些吧。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它都以轻微的撕裂声记录。我感觉身体里有好多泡泡在一点点碎裂,透出丝丝不祥的铜腥,汇成一股气,挤压更多的泡泡,“噼,噼啪”。我还在窒息里挣扎,不自觉向远海游去,影子告诉我,那是归宿。海水越来越凉……马尾藻幽幽的磷光近了……

也许,该了结了。

海鸥出巢了,隔着薄薄的水层,阳光随海洋的呼吸细密而轻柔地洒下,渗在皮肤间,是新一天的轻吻。如果我有眼睑,如果我牢记被攻击的时刻,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美好最后一次光临。记忆不容我后悔什么,所幸我是一条鱼,至死相信自己干干净净。我觉得愈发闷,胸口像是要炸开、爆裂,我渴望自由地呼吸——清清凉凉的海水,一如我过去所做的那样——让空气送我,走。

甩开麻木的尾巴,骨节轻微的“咯嘣”推我向海面。阳光破开水层,瞥到小船,看海鸥雪白的翅尖溜过流云的边缘,半透明的羽毛,是在拥抱自由吧。我注视那一点马尾藻荧荧的反光,一声刺穿皮肉的闷响,天黑了。

海水依旧有些冰凉,灌进眼睛,洗去了死亡的血泪。听说海龟开膛后,心脏还有几个小时跳动。我很庆幸,作为鱼,我用不着受这一份罪。但明知地狱在前,却不肯就死,是有什么心事未完呢?最后一秒,我似乎想起什么,却已然来不及。后面的事,也不再属于我自己。

……

我从海里浮上来,钢丝、金枪鱼、鱼叉、阳光、海鸥,都不见了。我的那颗心脏还活着,温热的跳动。我久久凝望自己的世界,如同在影子里重生——生而为人,不得已,也愿奉陪到底。

无从得知潮汐涌着多少生死,浮动的月光许了多少不甘的魂灵。远远那片无名的海,人们只道有一名作圣地亚哥的英雄,却不知小酒馆旁森森白骨,是历过几番生存的的洗礼,又经了怎样的不屈挣扎。“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他,可就是打不败他。”生命面前,大马林鱼又何尝不是英雄?

每一个英雄,都理应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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