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乔生的故事（三十四）
第三十四章 对话乔浩峰
与乔生长谈过后，我向她征求意见，我说有认识的朋友可以帮打听海外留学的事情，希望能与薛晓燕好好谈一谈。这次乔生没有表态，她沉默良久后对我说，如果我已经考虑清楚，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毕竟对薛晓燕，乔生是心怀内疚的。看到昔日好友变成如今的样子，她心里何尝不焦虑难耐。所以当我提到想要帮晓燕的时候，我能感到乔生的内心并不抗拒这个提议。
2010年5月底，在一家很普通的咖啡店里，我和薛晓燕单独见了面。
薛晓燕扎起了马尾，穿了一身休闲衫，刻意把手上的纹身遮住了，耳朵上也没再戴那些夸张的耳饰。那让我想起一年前，那时候她是个多么青春靓丽的大学生，前途无量，早早的为将来做打算，做起了兼职，打扮职业，青葱羞涩。一年而已，一切都变了。
“乔生呢，她怎么没一起来？”
“是我拜托乔生别来的。”我答她，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去的对话。
薛晓燕听到乔生不来，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我们有必要这样单独见面吗？”
“晓燕你先别激动，”我安抚她，其实自己也没有信心是否能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毕竟我曾经深深的伤害过她。“我真的想找个机会和你这样坐下来，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薛晓燕扭头看向窗外，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意，她是在努力的忍着不想让我看到。
“过去我喜欢过一个男人……”我开口，开始说自己的故事。我知道，这一次不是自揭伤疤，而是为了抚平伤痕，抚平我曾经制造的那些创伤。
薛晓燕默默的听着，她甚至忘记擦拭掉下来的泪水，她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听我说那些过往的故事。直到我提到徐璐，提到我对徐璐的爱，薛晓燕才又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开始抹眼泪。
“你真的爱她？”薛晓燕终于开口，这个时候她已经平静下来，言语里听不出喜怒。
“我很确定，我爱璐璐。无论她是否会爱上我，我都应该早一些说出来的。”我回答她，心里感到抱歉。“是我太懦弱，太卑鄙，才让一切变成今天的局面。”我继续说，看着薛晓燕，她也看着我，“晓燕，对过去的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薛晓燕轻叹了一口气，回答我。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眼睛撇到桌前禁烟的标志，又默默的收了起来。
我于是借着和缓的气氛，提出可以帮她打听出国留学的事情。薛晓燕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她只是继续沉默的听我说，偶尔会应我几句，态度并不积极。说到最后，我让她整理一份简单的简历和基本情况发邮件给我，我说会尽快打听，这回薛晓燕倒是没有拒绝。那让我多少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薛晓燕不久后便退掉了乔生租的房子，找了一份宾馆客服的工作，至少吃住的问题是暂时解决了。我曾与乔生提过可以租回我原来住过的公寓，让晓燕和她暂时住在那里。乔生听到就拒绝了，她说晓燕绝不会答应这个提议。
那时候，徐璐已经离家一个多月，她真正的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除了每个月我依然往她的账户上打钱，我与她根本毫无联系。她甚至换掉了手机号码，也从未再联系过乔生。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我当时已经下定决心正式这份感情，徐璐却离我而去，杳无音讯了。我开始拼命的工作，用工作来冲淡对她的思念，那种感觉简直令人抓狂。乔生身体渐渐恢复过来，她依然住在我家里，我白天上班的时间，乔生大抵会在家里画画，她又重新拿起画笔这件事令我感到欣慰。
只是我开始负担乔生母亲治疗费这件事令乔生感到焦虑。我没有逼她做任何决定，其实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她该如何处理那些围绕着她的乱七八糟的人与事，我只是尽我所能，想在经济上帮她一把。
我曾告诉乔生说，想见她的父亲，乔生没等我把话说完就一口回绝了，她义正言辞的告诉我，不希望我卷入她那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混乱不堪的世界。
可是乔生不明白，有些事并非逃避就能解决的。那之后的某一天，乔浩峰的秘书直接来到公司找到了我。在认识乔生的第三年，我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父亲，一个众人敬仰的成功民营企业家。
那天见面是在一个私人会所，秘书推开门示意我可以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手里夹着半截雪茄。“你好，何先生。”乔浩峰转过身，脸上并没有笑容，不温不火的对我说了这句话，算是打招呼。
“你好！”我回应他，开始打量他，他也在打量着我。
“今天请你来，是因为乔生，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乔浩峰示意我坐在红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对我说。
他个头不高，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发鬓有明显的白头发，脸色也不如传媒上看到的那般容光焕发。他虽然抽的是高档的雪茄，却显得与那支烟格格不入。
“不好意思，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我冷漠也客气的回应他，我知道这么说话多少会令他不快，但那个时候我也并未打算要讨乔浩峰的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说话如此直言不讳。”他听完不怒反笑，看上去心情并未受到影响。
“那好吧……”他欲开口继续说下去，秘书走了进来，端上两杯热茶。他于是停下，示意秘书给我上茶。“请喝茶……”他言简意赅的对我说，自己端起面前的茶杯开始品茶。
有一瞬间，我好似看到了乔生，举手投足间竟那般相识。乔生喝茶的时候有个小动作，她习惯对着茶水轻吹后饮第一口茶必定会下意识闭上眼睛。乔浩峰竟也有同样的习惯，就好像见缝插针的在每个时刻提醒我，他与乔生那剪不断的血缘关系。
他看着我，继续开口说，“我听说，乔生现在……住你家，而且你已经结婚了。”
乔浩峰显然是误会了，我能听出他话里多少有些不快的语气。可我偏偏要让他更不快，“是的，我们住在一起。我也听说，乔生前男友有老婆孩子这事您一早就知道。”我提醒他，讽刺他的道貌岸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何先生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他尴尬的笑起来，又下意识的拿起茶杯，喝茶。这个动作极像乔生，乔生尴尬的时候就会刻意掩饰。
他收起笑脸，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那么说说看，你凭什么和我女儿在一起？”
“乔先生，我认为你没资格做她父亲，我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我凭什么和乔生在一起。”我说完已经站起身，并没有要继续对话的意思。
乔浩峰倒是显得胜券在握，动作不紧不慢，也没有挽留我的意思，一字一句的开腔说到，“看来是你想太多，我完全不想知道你的那些事，我只是出于礼貌要告诉你，我会安排乔生出国继续念书。请你回去告诉乔生，休息好了明天就来公司见我。”
“你，你凭什么安排她的人生！她以后不会要你一分钱，姓乔的，你别欺人太甚！”我说话的时候，差点就一拳砸向乔浩峰，结果他在门外的两个保镖像踩了风火轮般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紧紧的勒住了我的手臂。
“她姓乔，是我乔家人，我想怎么安排她的生活好像不需要你的同意！”乔浩峰显然被我的举动激怒了，他克制着内心的不快，慢慢站起来，刻意讽刺我。
“不送了！”他摆摆手，示意保镖将我送出房间。
“乔浩峰你他妈是不是人，你真的想害死乔生嘛！她差点就自杀死了……”我大声的对着乔浩峰的背影喊叫，脱口而出乔生自杀的秘密。
乔浩峰听到我的话，猛的转过身看着我，他面上稍纵即逝的那个表情，是恐慌吗，我并不确定。但他立刻示意保镖放开了我的手。“你胡说些什么！”他厉声对我呵斥，可我却觉得，那是人在慌张状态下不自禁的自我安慰方式。
“我他妈的犯得着发神经病要咒乔生去死啊！”我边说着边几步冲上去，拽住了乔浩峰的衣领，对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她右手割过腕留了疤你丫的瞎啦！你和你那龟儿子……你们要逼死她啊…………"我还没说完，保镖已经冲上来按住了我，把我死死的按在地上。
那天，我是自己走出那个会所的，没有人拦着我。乔浩峰被我揍了一拳，整个人就蔫了，他没有再和我说话，任凭我在那发疯似的乱叫，他只是默默的离开那间房，然后保镖便放开了我。
我和乔生谎称加班，很晚很晚才回到家，乔生已经睡了。餐桌上放着一碗小米粥和乔生写的字条，“哥，小米粥养胃的，记得吃。”我连灯都没开，借着廊灯投射的暗淡光线，坐在餐桌前吃完了那碗早已凉掉的粥。我只觉得身体好累，心好痛，觉得自己太无能，太无力。
关于乔生右手手腕处的那个偌大的纹身，我总是详装不知，而其实在她从医院到我家里修养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那个纹身，那是个新的纹身，纹在了如此特别的位置。乔生告诉我说那个纹身图案是一种植物叫千屈草，因为喜欢才纹的。可我细细去看却能看出那扭曲的植物根茎背后深藏着的一道伤疤。谁也不知道那个伤疤的背后发生过什么，就连薛晓燕也毫不知情，我试探后毫无收获也只好作罢。乔生之所以隐瞒，必然是不希望别人发现的。可每每看到那个纹身我都感到脊背发凉，我猜想在过去的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乔生也许差点就与这个冰冷的世界告别了。
直到乔生死后，我才知道千屈草的花语是孤独。乔生把孤独藏在了心里，也刻在了身上。可我竟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眼睁睁地看着她孤独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