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浪锥惊

2020-05-10  本文已影响0人  张彬若

秦始皇二十九年季春,陕西咸阳骊山北麓。
松油火把和仿拟星空与湖海的水银将暗无天日的地下照得如同日落之前,黑压压的修建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艰难的砌着皇陵的一砖一石,营造成似是生人的居所。

每个奴隶都知道他们会在完工之后被集体活埋或者以任何方式处死。他们在绝望中日复一日的做着苦工。稍有反抗者就被利刃分尸。他们吸进灰尘憋到窒息也不敢咳嗽出声,也从不敢说自己生病,因为马上就会被象拖狗一样拖去活埋以防传染疾病疠疫。有时,会被整个烧死。
这是人间地狱。因为已经挖得三穿黄泉,人们更加相信,他们与地狱越来越近了。
监工们手执沾满血肉的鞭子咒骂着,旁边是手执长戈短矛,还有森寒利斧的武士。
范瑾的每一条肌肉都在劳作,每一条神经都在思考。
二年前的错误穿越让他被抓到骊山,成了修健陵墓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吃的不如狗,睡的比鸡少,前面是死路一条。但他还是不肯认命。
他撑着病弱之躯和同伴赵大叔用滚木移动着巨石,但由于石头太重太大,从斜坡上滚下来,把赵大叔和另两个年轻人砸成了肉饼。血肉模糊。
他却还要忍着泪水负责清理现场。
如果你的命运注定死路一条,你还有什么选择吗?
有的。
范瑾想,至少,我可以选择抗争被杀,或者自杀而死。
那比被活埋和象狗一样宰了有尊严。
这一段时间,他被调到砸石组。秦制度量衡铁锤120斤。范瑾换算之后,知道约重30公斤。开始时,他连锤都举不高。后来,他掌握了节奏。在大锤落下之时,放松虎口,虚握成圆,任余下的势能自动转化。锤子落下,自然跳起。这一刹那,他悟到了用力和真谛。节奏。
他开始控制呼吸,气沉于丹田。一月之后,小腹已经坚硬如石。他如今发力的中心,也不再是胸和臂,而是丹田小腹。这得益于他声乐系老师对他灌输的丹田概念。每次暗自运气发力,已经可以运锤如臂。从心所欲。以前觉得虚妄的中国武术传说,现在才知道并非虚言。

为完成工期,他们每天只允许睡两个时辰。睡觉时,他们被绳子绑链上。他即使在睡梦中,他也在练习。
有一天,一个叫“惊”的奴隶从陶碗中捞野菜多搅了几筷,就实监工张布抽了鞭子,但惊一声不吭,昏暗之中,范瑾仍能看到他脸上的桀骜不逊之色。
范瑾开始有意结识他。但每次多说几句,两人就会被抽几鞭。这是他交的第一个战友。
接着,他们又暗自串连了一些有胆勇的奴隶。教他们气沉丹田,小腹运力的法门。然后时间动手起事。
这天,他们趁官后不注意,偷偷的把石头扔在火上烤,然后装作洒了水浇下,石头立刻炸裂成断层处锋利如刀的各种石片,各人拣了一片藏在身上。预备晚上拿来割断了绳子就呐喊一声,和官兵们厮杀。正在这时,张布过来责问,他们谎称是交流干活使劲的方法。张布骂了几句“黔头”就骂骂洌洌走开了。但另一个监工头陈良起了疑心。把一个懦弱的孩子“磕”拖出去拷打。范瑾和惊交换了下眼色,知道这孩子虽然不知道他们起事,却看到他们藏了石片。两人心意相通。范瑾喊了一声“大人,我要首告。”,他指着惊说:“这个人要造反。他还有另一个同伙。”陈良沉声喝道 ,“拿下!”。几个人扑向惊。惊怒吼一声,声震天地,举起一块条石掷出,将扑过来的几个人压死当场。
此时范瑾飞出手中铁锥,将硕大体格的陈良头直接砸掉。跟着跳过去拣起铁锥。他不自觉提了下丹田,此时突然身轻如燕,他跳到高处,咕道:“各位兄弟,不论你们是奴隶还是官兵。这陵墓一修完,人人都要殉葬。试想始皇帝怕人掘他的坟,怕人盗他的墓,如何能留我们做活口?不想死的官兵放下武器,大家不要厮杀,一起逃命要紧!”
有些兵士心想确是如此,不由心惊背凉,正动摇间,只听张布哈哈大笑:“你这厮必已疯了,我大秦法令苛责,这里逃了,一家老小都要连坐,九族俱灭。谁来和你同犯?来呀,将反叛格杀勿论!”
于是大家厮杀在一处。
幸而奴隶们久习内功,丹田沉则气不浮于上,沉着应斗,居然不甚落下风。范瑾和几位操锥之士习练经天,更加勇悍无比。
一场血拼,居然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除了一些人被角弓射杀之外,一共逃出了13人。
他们不敢停留,彼时多处仍为野岭荒山,虎豹豺狼多有,他们昼伏夜出,一直逃到东海之滨。范瑾想东渡至日本或朝鲜。他化名“沧海”。
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位长的象大姑娘一样的落魄公子。他说他的名字叫张良。他本是韩国相国之子。如今国破家亡,他要刺杀暴君,以报国仇家恨。
范瑾突然想起,他将亲见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行刺案。目标是最具独创性的君主,一手开创了后世帝制范式,统一了中国文字的千古一帝--嬴政。
但他知道这次行刺是以失败告终的。
但他仍然要做。
可是,他突然想起,秦法虽然严苛,蠃政却实在不是一个特别差的皇帝。他甚至算得上较长情,较有人情味儿的皇帝。他从未擅杀大臣与言官。腐儒甚至可以当庭和丞相李斯撕逼。 所谓的焚书坑儒,其实是被骗钱的大仙连坑几次气急败坏了。他只是不喜欢儒生总说古代比现在好。比起朱元璋等人的大杀功臣和宋太祖的猜忌,无论是功高震主的王翦,或是出将入相的蒙恬,还是百官之首万人之上的李斯,都与之终始。嬴政今年42岁,三年以后,有蒙恬北驱匈奴二千里,开始修筑日后我们中华的象征---万里长城。再过两年,才有焚书。再过两年,才有坑儒之事。
无论怎样,今天狙杀专制第一帝,总是难得快事。

远处嬴政令人胆寒的兵士甲光向日,蔽野压城,一个时辰之后,就会经过他们埋伏处。
张良和惊还有范瑾饮尽浊酒,热血如沸。子房说,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始皇的坐驾,应该是六驾的。他们只要找六驾马车,从山顶下投,砸个稀巴烂就成功了。
不多时,秦卒行军以律,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山下。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战马嘶鸣,只有风声回啸。“惊”已经惊出了冷汗。

前左右翼已入视野,而后是中军。然而他们看到的舆车却都是四驾。一定是嬴政为避刺杀早有准备的疑兵之计。他们一时束手无策。
这时‘惊’低声说,第三驾的车辕轭稍向上挑。和别的车不同,想必这辆车上坐着嬴政,而其它是空车。
范瑾站起身,带着复杂的心绪,向第三驾车奋力投出铁锥。

《史记·留侯世家》记载:
(张良)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始皇博浪沙中,误中副车。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