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月曾照古时人

福州大学经济学教授舒展对兰溪市午塘老家情之深、爱之切，在多篇文章中，叙写少年时的快乐与悲伤。我们来读一下她最近出版的随笔散文集《火车远去》中的文章《今月曾照古时人》(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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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陈年往事，假夜色纷至沓来。

也是这样的夜色，天高，地矮，月半悬。

儿时的小镇，夜晚的灯火零零星星，路灯只在街角巷尾，朦胧地投出一小圈暗黄的影子。楼上的窗户也有一些灯光，只是窗户太小了，灯光的亮度也小，它们更像黑漆木匣子上镶嵌的一小片黄色的松香，或者琥珀。

如果是满月的夜晚，月光照在白色的马头墙上，显出巍峨肃穆的沉思姿态。长条的青石板、街角的竹竿子、低矮的压着砖块的围墙，月光一一均匀地筛过。月光也在鹅卵石街面，以及平整的泥土墙院里，投下一片片几何形的白色图案。整个小镇俨然一座电脑合成的四维画面，过于精致而不真实，白日一来就会遁去。

随着夜晚的降临，那些白天似乎消失的孩子，伴着木门的吱呀声，从各个屋子里冒出来。他们是夜晚的精灵，在黑暗中舞蹈，用童稚的欢声统治小镇的夜晚。

我家的房屋在街尾，离主街拐过几条曲曲折折的小巷，绕在小镇的外围。与小镇居民隔一片桑林，却与中学和医院为伍。

白天的我，孤僻、安静，喜欢独自在镇外流荡，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夜晚的我，仿佛变了个人，活泼、快乐、配合。我可以不被嫌弃地加人到伙伴们的游戏中去。有了黑夜的掩护，也就有了人人平等的意味。

我们的游戏乐园有时在水坝上，有时选择古演武场。水坝是镇外水库的坝顶，十米多宽，外围种植一排杉树、一排凤尾竹。整个坝体碧草如毡。风从水面吹来，沁人心脾。古演武场是一个三进院落旧址，仅剩地基部分，有完整的石鼓、青石板天井、门槛和宽阔的石灰地面。

我们在这里奔跑、追逐、嬉戏，欢笑声在宁静的夜晚，特别有穿透力。它们从温润的地面弹起，越过房梁和树冠，和林子里的知了、草丛中的蟋蟀，还有水田里的青蛙，一起点缀着夏夜的深邃……

那样的月夜，不论城里乡间，都已难觅。

如今，在日日忙碌的间隙，在某些灯火阑珊的夜晚，总会清晰地想起那些久远的场景。我的目光艰难地攀爬着，在城市僵直的建筑物上方，努力寻找黑夜的影子。假夜色在黑暗中逃匿，逃匿内心的焦灼和不安。

每到一处野外农庄、风景绝胜处，面对月色清幽、如水凉夜，不由得发思古之幽情。其实，我不可能想像出古人的生活场景，我所能想像的古时，只是儿时。虽然，儿时的院落、儿时的街景早已面目全非，这算是当地居民的一种生活改善吧。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赏心悦目，而让乡村呆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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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舒展  2013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