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你，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01
荷花是大山里长大的孩子，带着大山的淳朴与勃勃生机。
在村里，若是家里没个男孩，不仅会被人嘲笑断子绝孙是个没种的，还会被众人看不起，就连说话都不硬气。
为了生个男孩，荷花妈妈在生完荷花后还连续生了几个孩子，生到第四胎才是个带把的。为了躲避计生，后两胎孩子，荷花妈妈在肚子还未显怀时，在夜半人静时带着行李躲进深山，待到孩子将要出生才回家待产。
荷花的爷爷奶奶早逝，为了支撑起这个家，荷花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挣钱，于是在荷花妈妈怀孕躲进深山时，照顾孩子的重担与家务重活便落在了荷花的头上。
荷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便会烧火做饭，喂猪砍柴，喂鸡赶鸭，洗衣带娃，播秧种菜 。村里的大婶大娘们见到荷花妈妈无不伸出大拇指夸她，会生孩子，生了三个听话能干活的女孩，特别是荷花。
小荷花不仅能干活带娃，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她曾跟村里最泼辣的大妈对骂过三小时，从那之后，村里人知道荷花不仅能干，嘴巴也是厉害的。
02
上了初中，我们得以离开绵延无尽的大山。新生入学，所有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新奇的，忙着跟同学认识，忙着熟悉环境，就连饭堂难吃的饭菜在当时的我们看来都是可口的。
荷花与我分在不同的班级，刚入学一个月后便辍学了，对一切都好奇的我觉得可惜，但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后来周末回家知夏跟我谈起，我才知道其中缘由，为此惋惜了很久。
她爸觉得女孩子读书是没用的，且荷花本来就比我们年长，她爸看荷花长得老成，别人也看不出是个小孩子，于是便叫荷花跟他一起出去工作了。
那年荷花十五，还差两个月满十六。
我不知道荷花是否反抗过，大约是没有的吧，外面的世界对于那时候的我们诱惑太大了。
03
工厂不接受童工，但荷花爸爸私底下托人捎了两条烟给主管，荷花便带着她爸从亲戚那借来的身份证成功登记入职，正式成为流水线上的一员。
工厂提供住宿，宿舍是男女分开的，夫妻的话则一起住在女宿舍，拉个帘子便自成天地。荷花跟村里一位大妈同一间宿舍，她爸托大妈照顾下荷花，别让大家给欺负了去。
大妈看着娇滴滴带着一脸稚气的荷花，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带着她往宿舍走，边走边聊：“我比你爸年长，你叫我一声陈大娘就行”。
厂子里的活又脏又累，一天下来大家都累瘫在床上，在宿舍里吹牛打诨，毫无顾忌地说着荤段子。一位年轻的媳妇脱着衣服，挤眉弄眼地说：“你们知道吗？秋萍的事被她老公发现了，带着一群人当场抓奸，据看到的人说，那男人的那家伙可长了”。
大家哄笑起来，其中一位大妈接道，“那家伙不够长，秋萍还不看不上呢。看她那走路姿势，屁股扭得腰都要断了，不知道上过多少男人哩”。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肆无忌惮的笑声。陈大娘不乐意了说：“你们好歹收敛点，这还有个女孩子呢”。
那年轻的媳妇瘪瘪嘴，“不说了不说了，去饭堂打饭，晚了就剩菜汤了”。
04
荷花很快适应了工厂里的生活，每日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工厂就那么大，日常除了工作便是吃饭聊天，大家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
情窦初开的年纪，荷花与其中一位姓王的小伙子看对了眼，在大家的撮合下走到了一起。
工厂里的人从不忌讳男女那档子事，年纪轻轻就怀孕的女孩多得是，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不久，荷花怀孕了，大柱妈妈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叫大柱带荷花回家里养胎，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大柱看荷花孕吐严重，且厂里的环境不利于养胎，就顺势答应了。
荷花生产那天，大柱在产房外着急得来回转，像只无头苍蝇。王大妈双手合十，对着门口不停念叨“苍天保佑”。
05
荷花虚弱地靠在床头，带着帽子看着孩子微笑，大柱在一旁傻乐。王大妈看着他们这幅模样扯了扯嘴角，之前的话到了喉头又咽了下去，改说：“孩子也生完了，下午就出院吧”。
“妈，荷花才刚生完，多住几天吧”
“刚生完怎么了，我以前刚生完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
荷花有点黯然，她是知道的，婆婆这样说是怨她没生个男孙。
荷花出院没几天，王大妈就催促大柱去工作了，“大柱你老待在家做什么，不工作哪来的钱养孩子”。
大柱逗着孩子，不在意地说“妈，我等荷花坐完月子就去”“去去去，荷花和孩子我来照顾就好，你一个男的能帮上什么忙”。大柱扭不过王大妈，第二天依依不舍地走了。
王大妈口上答应大柱，行动上却毫无表示，平常除了给荷花煮个饭，给孩子洗个澡，其余一概不管。
坐完月子，荷花没胖反倒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而王大妈逢人便说，“我家那个媳妇，啥都不会，什么都要我干，这个月可累坏我了”。
06
荷花把孩子带到六个月的时候，王大妈看着正在喂奶的荷花说：“大妮喂完这个月就戒奶吧，戒完奶你就出去工作”。
荷花低着头没吱声，婆婆从她坐完月子开始，每过几天就要提一遍这件事，她每次都很坚定地拒绝，想把孩子奶到周岁，但最近陈大娘跟她说，厂子里都在传大柱和秋萍有问题。
王大妈找了张凳子在荷花面前坐下，接着说：“大柱的事情，我也有听说，你不要想太多。等给大妮戒奶后你就去找大柱，夫妻分隔两地终究不是好事。”
荷花还是接受了王大妈的建议，给大妮戒完奶后又回到了工厂。
大柱见到荷花对与谣言的事只解释了一句“我和秋萍没有任何关系”，三个月后荷花又怀孕，反应比第一胎还要严重，吐得连床都下不了，待好一些，大柱又把荷花送回了家里。
荷花回到家门口时，王大妈正坐在客厅里教大妮喊“爸爸”。
07
荷花再次生产时，大柱有了一回经验不再来回乱转，在产房外老神在在地坐着。王大妈带着孩子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嘱咐大柱等荷花生完后马上给她打电话。
把荷花和孩子推回房间后，大柱走到走廊给王大妈打电话，听到手机铃音响起，王大妈赶紧按下接听键。
“妈，荷花生了，是个女孩”。
“怎么又是个女孩”。
这回不管王大妈说什么，荷花都坚持把二妮奶到周岁，二妮有点先天不足，她放心不下。被王大妈说得烦了，荷花就顶回去，“要去你去，我在家带孩子”。
王大妈气得把菜一摔，“啥本事都没有，光会生赔钱货，嘴巴倒是厉害”。
08
二妮周岁后长得白白胖胖，十分可爱，又乖巧。每当荷花教她叫“妈妈”时，就露着四颗小白牙冲着荷花呵呵直乐，大妮在一旁拍手围着二妮转。
看着两个可爱的宝贝女儿，荷花万分不舍。但大柱说得也很有道理，家里的房子太窄了，现在孩子小还好，等长大点，床就睡不下了，多个人出去挣钱，争取早点把房子给翻盖了。
这天，荷花干活时老心神不宁，差点把手缴尽机器里，陈大娘一把拉过荷花，生气骂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荷花白着一张脸，心有余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很不安”，刚说完便看到大柱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二妮，二妮出事了”，话没说完，荷花便瘫软在地，捉着大柱裤腿，颤抖着声音追问，“我的二妮.......我的二妮怎么了？”。
大柱一把抄起荷花，“先去买票回家，我路上跟你说”。
“二妮”，大柱看着满脸苍白的荷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接着说下去，“二妮和大妮玩水时，不小心摔进小溪里，晚上发起高烧，烧退了后一直不醒”，大柱用力握紧荷花的手，“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09
荷花和大柱来到手术门外没多久，医生便推门而出，看着三张门外着急的脸，沉重地说：“我们尽力了，孩子本身有先天不足，此次的高烧刚好触发了”。
荷花用力推开医生，冲了进去，小小的二妮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荷花泪流满脸，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二妮的脸蛋，大柱抱着荷花让她靠着他身上。
荷花生怕惊醒了二妮，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的二妮最乖了，我走的时候她跟我走了好远，一直走到村口，我骗她说，妈妈很快就会回来”。荷花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把二妮抱在怀里痛哭起来。
大柱捂着嘴哽咽着跑了出去。
王大妈拍了拍荷花肩膀，说，“二妮走了，注定不是我们家的，你别哭坏了身子”，顿了顿继续道，“孩子没了就没了，你还年轻，来年再生一个”。
10
荷花的事情大多是知夏告诉我的，有些则从荷花妹妹口中得知。
自荷花辍学后，我再见她已是五年后，彼时她正抱着小儿子看热闹。一群人在她新建好还未装修的家里，聚在一起赌钱，荷花则抱着孩子站在最外面，叫她老公帮忙下注。
荷花叫大妮把茶递给我后，便又投入到赌局中，我有点局促地坐在那里，抱着茶水跟大妮聊天。
半个小时后，赌局散了，荷花对着那群人喊，“又输了，又输了，今晚的猪肉钱又没了”。
等大家都散去后，荷花看着其中一个人的背影，对她老公说：“你看大贵那屁股，翘得老高，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说完大声笑了起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