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助力忠王
话说忠王李亨，开元二十年，遥率诸将大破奚、契丹等部落兵马。虽建大功，亦无争储之心。旦夕在府中与贺知章、潘肃、吕向、皇甫彬等名士谈论文章。然自瑛王被废，三王一夕被诛以来，不自觉被推至储位争夺之浪尖。宰相李林辅，内侍高力士日夜于君侧言己之恶，忠王闻之终日如坐针毡，深知一旦寿王为储，自身欲闲读文章亦不可得。乃召少监贺知章商议对策。
忠王道：“孤本无夺嫡之心，孤与寿王兄弟也。日后他登九五，孤山呼万岁去朝他，这都是小事。然孤为李相和杨国忠所不容，倘有毫厘失误，他就可害得孤性命，这如何是好？”
少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无此心，奈何他人不作此想。为今之势，不如奋力一搏。”忠王愁道：“寿王内有杨妃、高力士，外有李相和国忠；今又闻寿王府内天降祥瑞，父皇立寿王之意弥坚。孤内无应，外无援，欲相争亦是有心无力。”少监道：“寿王内外皆有助力，貌似占优，实乃其一大劣矣。”忠王道：“这是怎说？”少监道：“殿下忘前太子之事乎？昔太子李瑛，其母赵丽妃深为皇上宠幸，外有丞相张九龄，内外有助可谓一时之盛。然武惠妃谗其结党，圣上忧其谋反而终被废身死，今寿王之势不亦同乎？”
忠王沉吟道：“贺监言之有理，只是如何令其变优为劣？”少监道：“此事亦有人能为？”忠王问：“何人能助孤？”少监道：“能助殿下者，惟有梅妃。那梅妃平日喜诗赋，今臣欲以一诗献之，令其相助殿下。”忠王闻之，忧愁稍解。
话分两头。杨妃于宫中宠眷日隆，这边梅妃江采蘋，却独居宫中，十分寂寞，每日但以诗词为伴。这一日正与侍女念奴在梅林游玩，其时梅树无花，梅妃信步于梅树丛中，思及初进宫时抚白玉笛，作惊鸿舞，心中不胜怅惘。念奴于杨妃身侧，欲言又止，正欲开口之时，忽见一宫人匆忙急行。念奴乃问宫人：“何事匆忙？”宫人道：“海南驿使到京，奴婢赶去奏报？”念奴喜道：“驿使来京，可有梅树献上？”宫人讷讷道：“乃是快马进荔枝于杨妃。”言毕深施一礼，快步离去。梅妃闻言，闭目长叹。原来梅妃爱梅，当其得宠之时，四方争进异种梅花；今既失宠，自此无复有进梅者。杨妃是蜀人，爱吃荔枝，海南的荔枝，胜于蜀种。乃专置驿站，不惮数千里之遥，飞驰以进，其时有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当下梅妃闻梅花绝献，荔枝远来，不胜伤感。乃对念奴道：“你道皇爷心中还有江采蘋三个字么?”念奴道：“皇爷非不念娘娘，只因碍着杨妃而已。”梅妃道：“我固知肥婢妒我，皇上断不能忘情于我。”念奴下跪道：“奴婢有一言，斗胆献于娘娘。”梅妃扶念奴道：“有何言但说无妨，不需如此。”念奴道：“前日奴婢于宫中偶遇少监贺知章，贺监有一诗献于娘娘，娘娘看完自知。”梅妃取诗在手，其诗云：
望人家桃李花
山源夜雨渡仙家，朝发东园桃李花。
桃花红兮李花白，照灼城隅复南陌。
南陌青楼十二重，春风桃李为谁容。
弃置千金轻不顾，踟蹰五马谢相逢。
徒言南国容华晚，遂叹西家飘落远。
的皪长奉明光殿，氛氲半入披香苑。
苑中珍木元自奇，黄金作叶白银枝。
千年万年不凋落，还将桃李更相宜。
桃李从来露井傍，成蹊结影矜艳阳。
莫道春花不可树，会持仙实荐君王。
“莫道春花不可树，会持仙实荐君王。”吟及最后两句，梅妃顿觉其中之意，乃指寿王府玉李盛放之事。当下梅妃不语，念奴乃道：“娘娘可知贺监之意？”梅妃颔首道：“知又如何，后宫不干朝政，何况今日之我。”念奴道：“后宫虽不干政，然国之储君事关国祚，更关系娘娘前程，不可不虑之。那杨妃与寿王前缘，娘娘自知之。若寿王为太子，他日位登九五，这后宫中岂有娘娘容身之地？如今杨氏一族权倾朝野，杨国忠旦日里炫惑皇爷，长久下去，这大唐盛世危矣。”
贺监之诗，念奴之言，令梅妃夜不能寐。思虑再三，乃传召高力士。力士念及梅妃乃自己甄选入宫，遂进见。见梅妃，力士连忙叩头。梅妃道：“高常侍，我自别圣驾以来，久无音问，今日特召你来，献一词于圣上。”力士领命，随即回至宫中，将梅妃之词献于玄宗。玄宗拆开一看，念道：“国色自应供点选，一入深宫，必定多留恋。不是眉尖送花片，也教眼角飞莺燕。只道始终适所愿，不料红丝，恰又随风转。......”玄宗览词，不觉嗟叹道：“我岂遂忘汝耶！高力士，你可选梨园最快戏马，密召梅妃到翠华西阁相叙，不可迟误。”力士应声而去。玄宗连声道：“转来，你须悄地里去，不可使杨妃知道。”力士应道：“奴婢晓得。”便到梨园选了一匹上等骏马，竟到梅妃处，见了梅妃。梅妃道：“高常侍，你为何又来？”力士道：“奴婢将娘娘之词，献于皇上，皇上浩叹道：‘我岂忘汝。’就令奴婢选上等骏马，密召娘娘到翠华西阁叙话。”梅妃道：“既是君王宠召，缘何要暗地里来？”力士道：“只恐杨娘娘得知，不是当耍。”梅妃道：“陛下为何怕这个肥婢？”力士道：“娘娘快上马，皇爷等久了。”
梅妃便上马而来，到了阁前，玄宗抱下马来道：“爱妃，朕哪一日不想你。”梅妃参拜道：“贱妾负罪，将谓永捐，不料又得复睹圣颜。”玄宗就命宫女摆酒，饮至数巡，梅妃斟上一杯，敬于玄宗道：“陛下果终不弃贱妾，幸满饮此杯。”玄宗吃了，也斟一杯回赐。梅妃饮至半醉，玄宗双手捧着她面庞细看道：“爱妃花容，略觉消瘦了些。”梅妃道：“如此情怀，怎免消瘦？”玄宗道：“瘦便瘦，却越觉清雅了。”梅妃笑道：“只怕还是肥的好哩！”玄宗也笑道：“各有好处。”又饮了几杯，便同梅妃进房，解衣上床，交合了一会。弄得梅妃如醉梦一般，两情欢畅，凤倒鸾颠，霎时云收雨散。
却说杨妃在宫，多时不见玄宗，乃问侍女嫣红道：“圣上何在？”嫣红道：“奴婢闻万岁着高力士，召梅妃至翠华西阁。”杨妃听了，登时大怒，即命摆驾翠华西阁。惊得那些常侍如飞报于高力士。高力士飞报玄宗知道。玄宗身体微倦，正与梅妃抱颈而眠，闻报，二人惊起。梅妃道：“贱妾有一言献于陛下。”玄宗道：“爱妃有何言？”梅妃道：“陛下还记当日与妾观星之事乎？”玄宗道：“自然记得。”梅妃道：“妾近日闲观星象，不知为何，那紫微垣中月星骤亮，似有盖过帝星光华之势，陛下不可不虑之。”言毕即出阁而去。旋即杨妃即至，见礼毕，杨妃问道：“陛下为何在此？”玄宗道：“爱妃缘何来此？”杨妃道：“妾闻梅精在此，特来相望。”玄宗道：“她不在此。”杨妃怒道：“肴核狼藉，御榻下妇人珠玉，枕边有金钗翠钿，夜来何人侍陛下寝？”杨妃怒甚，将金钗翠钿掷于地，竟归私第。玄宗见杨妃已去，亲自将金钗翠钿拾起包好，又将外夷所贡珍珠一斛，着高力士领去，并赐予梅妃。高力士领旨，前往梅妃处。梅妃道：“圣上送我归来，为和又着常侍前来？”力士道：“万岁非弃娘娘，恐杨妃性恶。”梅妃道：“恐怜我又动这肥婢情，岂非弃我也？原物俱已拜领，所赐珍珠不敢受，有诗一首，烦你进到御前，道妾非忤旨不受珍珠，恐杨妃知道，又累皇上受气尔。”高力士领命而去，将珍珠并诗献上。玄宗拆开一看，念道：“柳叶娥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玄宗览诗，怅然不乐。思及梅妃临走所言星象一言，猛然想起立储之事。暗道：寿王若主东宫，其势大矣。”遂消立寿王为储之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