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镜

作者：付西

渔夫三餐每天一如既往，不曾更改。早晨两个馒头一杯豆浆，中午米饭西红柿炒蛋，下午一碗白水煮面条，从他二十岁得到一条船和一张网起，这样的日子一晃十年。

十年后的一天，他出海。

就像他家中收音机里播放的戏曲一样老掉牙的剧情，一个女孩溺了水，被海水冲进了渔网中。

女孩被渔夫拉上船时，一丝不挂，赤裸着身子，在明亮的阳光下肌肤泛着白光，晶莹剔透，一头湿漉漉的乌黑长发贴着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年龄看上去不过十八岁，正是青春美好的年华。

真是一条美人鱼。渔夫叹道，而美人鱼对于渔夫来说是这世上最美的人儿。

在渔夫大口大口的吸气吐气中，女孩醒了过来。

我们挪动镜头，视线拉近到船内，女孩的脸美若虚幻，倘若爱一个人，是会爱到深处，爱进内心，而内心偏偏会编织假象，假以满足。

“........”渔夫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从那里来。”终于渔夫问。

“海。”女孩答。

“你叫什么？”

“鱼儿。”女孩闪着仆仆的一对大眼睛。

鱼儿，渔夫的过去里是曾有一个叫鱼儿的姑娘，善良温柔，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那是渔夫生命里第一条美人鱼，他爱的无法自拔，可如果生死各天涯，爱既无声。鱼儿死了，所以他早晨要吃馒头要喝豆浆，因为鱼儿说健康。所以他中午只吃西红柿炒蛋，因为鱼儿喜欢蛋和西红柿炒一起的甜蜜，所以下午白水煮面条，因为他的胃会痛，她心疼的紧。

渔夫眼眶温热，那是眼泪决堤的初兆，他一把将赤裸的鱼儿揽入怀中，是如此霸道：“你离不开我。”他抽泣一声：“我们回家好吗。”

“你怎么了？”女孩轻推他的肩膀，奈何他的手臂强有力的地环住了她的后背，就像一把钢钳，死死地咬住螺丝。

太阳已沉入海平线，他和他的一叶扁舟在未知的海域荡漾，我们的视野往天空移动，然后俯瞰，大海无边无际，由蓝变为深蓝，好像巨人洗过的一滩墨池。

他抱着鱼儿，女孩后背柔嫩的肌肤被挤压成了淤红色。

总以为所有事情都要有个所以然，因果相连，但谁能说渔夫眼前世界真假，他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眼角湿润？他在伤心吗，但眼泪不是海的颜色。他笑了，他就这么在海里漂泊，早早下定决心，海的怀抱总宽广无比，它容纳万物，何况一个执迷不悟一往情深之人。

“你弄疼我了。”鱼儿的指尖触碰了他的泪，她舔了一下道：“是甜的。”

我们再次将镜头拉进，走入这叶寂静的小舟，袋子里的馒头已被海水泡的花白，桶里的淡水不到五分之一，而渔夫刚出海不足半月，走的时候，他放了一把火，他的茅草屋在火里化为灰烬。

他想象不到，他的父亲说，大海是最接近梦想的地方，你永远料想不到遇到什么，一切都是未知，恰如生活。

“你......不是鱼儿。”渔夫推开怀中的女孩：“你是谁？”我们的镜头从小舟侧面锁定，镜头的画面中，渔夫平躺着，天好像一张巨大的网压在他的身上，白色羊毛外套被海水浸湿，小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沉，镜头给了一个特写，他的嘴角花白，竭力地呼唤远方。

远方的天苍蓝，海天相接的地方完美隐匿，仿佛二者之间横着一张雕花镜，这是真的，因为渔夫和他的小舟不见了。太平的海，我读到了属于一只海鸥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