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亩二
小时候家里有块田,很大,将近三亩,我们就叫它“三亩大田”。实在太大了,为方便管理,就从中间加了一道田埂,一边一亩二,一边一亩八。队里按人头分田的时候,我也有份,正好一亩二,于是每次插秧割稻轮到这里,父亲母亲都会说一句“这块是你的田啵,你要下米(方言加油)点哦~”我听后心情总是很复杂。
那时候每到插秧的季节,小学和初中都是会放农忙假的,大概一星期左右。放假的意思就是让每个小孩都回家帮忙,所以下田干活再自然不过了。我最早的记忆应该是6岁多读一年级,用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插完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秧子。从谷种到秧苗的过程,跟李子柒视频里的差不多,不同的是我们的秧田是有水的,扯秧苗的时候更麻烦一些,一边扯还要一边清洗根须上的泥巴。
插田时我最喜欢看第一步,分界线。就是为了方便后期施肥撒农药,把田均分为几份,插的时候要留出走道。先用几个扎好的秧子在一头的田梗上摆出等分点,再从另一头的田梗下田,眼睛要一直瞄着对面的秧子,跨一大步插一棵秧,走的时候要尽可能保持直线,这样分出来的界线才漂亮。有些不规则的田,分的界线还要跟着田梗一起转弯。说起来好像很容易,实际操作可不简单,在田里每走一步都得先把脚从淤泥里拔出来,大跨步就更难了,一个重心不稳可能就一屁股坐田里了。最开始这个活儿都是父亲的,后来轮到我哥,尽管我一直跃跃欲试,终究没得到机会。
界线分好后,每人负责一厢,我会选择中间不靠两边田梗的最小的一厢,因为觉得靠近田梗蚂蟥多。蚂蟥这种软体动物,到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要抖一抖...太恶心了不想过多形容,被它叮上以后硬扯是扯不掉的,它就像吸盘一样吸附在你的腿上,得用硬点的东西用力刮才刮得下来。所以小时候插田只要一觉得腿上有点痒,就要立刻把腿拔出来看一看,怕极了那鬼东西。后来好像慢慢变少了,大概是有了专治这类害虫的药。
下一个最忙的季节就是“双抢”了。小时候不懂为什么抢,到底要抢什么,跟谁抢,父亲的回答是抢时间,跟天抢。双抢就是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早稻不抓紧时间收割,晚稻就种不了,晚稻种迟了,就可能影响收成。
双抢通常在暑假的第一个月里。如果说插秧最累的点在于长时间弯着腰,那割稻子的累还要加上天气的炎热和禾苗的锋利带来的痛和痒。成熟的禾苗大概有成年人齐腰那么高,田稍微大点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金灿灿的稻穗笑弯了腰”这种心情只会出现在作文里。
依旧是一人负责一厢。割的时候先马步半蹲,弯腰,左手扶着禾苗,右手拿着镰刀,连续割完五六七八九十棵之后再一把拢起来放到身后堆起来。堆放也是有讲究的,最好就是每把刚好够大人打谷时一次能抱住的量。就那样埋着头不停地割啊割,胳膊上和脖子上裸露着的皮肤被汗水浸湿,又被禾苗叶扫来扫去,又刺痛又痒,简直了…割了一段直起腰来休息一下,往回看一摞一摞的成就感满满,再往前一看还是一望无际看不到希望…喝口水继续埋头苦干。
割禾的时候也有件事是小孩子不被允许的,就是打谷。最早我家的打谷机是全人力的,要用一只脚一边上下踩着带动机子转起来,手里一边抱着一捆稻子放进打谷机里来回翻动,直到谷粒全部脱完。脚踩得越快,打谷机转得越快,脱谷的速度也就越快。有时我会趁着大人刚打完一捆的空档,快速地抓上几根放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就变成光秃秃的稻草了,觉得十分有趣。也尝试过一边踩一边打,手忙脚乱地整根稻谷都被卷了进去…才发现大人们看似简单重复的动作里,也是有节奏和讲配合的。
大概是高中的时候,抛秧开始推广,学校也不再为了农忙而放假,家里也慢慢不再种那么多田了。再后来割稻子也可以请收割机了。到现在,村里几乎没有人再种田了,灌溉渠都没什么水了。年轻人觉得种田太辛苦,不愿再种。父母那辈也上了年纪,种不动了。我的一亩二分田,也改成种莲藕了。
于是,关于水稻的记忆,大都停留在了童年。而我们的下一辈,也就只能在李子柒的视频里看看水稻大致的一生了...
然而爱惜粮食这一点,是万不能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