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住的乡愁
无意间读到一则图片新闻,题目叫《道路中间现最牛“钉子树”,村民称要留住乡愁》,讲的是郑州某马路中间一株几百年的皂角树被原住村民(后河芦村)以留住乡愁的方式保存了下来,而这成了后河芦村在轰轰烈烈的造城运动中留下的唯一遗迹。
看着图片中孤零零、奄奄一息的树,心中一阵刺痛和难过。
在我们的身边,城市的扩张如同一头巨兽,每天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无数人的生活,也吞噬着无数人的“回忆”与“乡愁”。
我读高中那会儿,是在家乡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只有横竖几条街,左右无论从哪个方向步行三四十分钟便到了郊区。学校向西隔着两条街便是沂河,那时沂河的水正是刚刚摆脱了污染重新变得清澈的时候。河对岸有几个朴素的小村庄,清晨或傍晚时分,总有村里的妇女挎个荆条编的篮子,里面装一篮鸡蛋、柿子或者葱花,走过河上的石桥,到县城里售卖。那时,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学生要出操,沿着校外的马路向西总要跑到河边掉头,若天气晴朗,我总能看到河对岸被朝霞或薄雾掩映的山村,红色的砖瓦房在低缓的坡地、山谷中错落有致;偶尔有几家起得早的,有一缕缕炊烟升起;或者赶早到县城做生意的,夫妻俩吃力地推一辆简易的早餐车,跨过河面上的石桥。如果有画家或者摄影家肯在那时花点功夫,我想一定能创作出一幅极好的作品,就像王沂东笔下的沂蒙山村和朴素的少女。每当学习上的压力大了,心中苦恼了,我习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那时只有周六下午有两节课的休息时间),一个人跨过石桥,在村巷里转一转,故意弄出点声响听农家院子里的犬吠;或者干脆去墙边树下,与那些楚河汉界激斗正酣的棋友们凑个热闹,偶尔也不懂装懂地跟着喊几句“臭棋篓子”;等到太阳落下,便到桥头的小吃铺里喊一碗混沌,要一个肉饼子,把肚子一填饱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后来,我外出求学、工作,一年到头难得回一次家,但沂河边上的小山村作为一个特殊、温暖的场景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我养成了一个习惯,不论住到哪儿,首先总要在附近走一走看看有没有相似的地方——可以安安静静的散步,可以找到钢筋水泥没有掩盖的温馨自然。我也不止一次想去县城重拾当年的感觉,然而早已不是曾经的模样。曾经错落有致的砖瓦房、宁静的小村子早已成了繁华县城的一部分,被高耸的商业大厦、住宅小区和企业占得满满当当,既看不见大如屋盖的槐树,也听不见心不在焉的犬吠,只有瘦骨嶙峋的流浪猫在垃圾桶旁翻找着残羹剩菜;偶尔还有几个老人在马路边支起棋盘,然而一盘棋的时间总要给过路的小车让几次道,或者被马路上刺耳的喇叭声惊走了全盘计划,下得兴味索然。前年回去,就连仅剩的那座熟悉的石桥也已经拆了,取而代之是一座更宽、更靓丽的钢桥。
即便离县城更远处,或许还可以看到当年那样的村落与景致,却再也难找回当年的感觉。从此,这便也成了我的一段乡愁。
零七年刚到成都读大学那会儿,川大江安校区的门外,还有大片的油菜花田,每当油菜花盛开的时候,我们便可以在田埂上随意地拍照、读书、聊天、嬉笑,好生自在!如今高楼大厦也早已拔地而起,把油菜花一步一步驱赶向更远的远方。
甚至在偏远的乡村,一代代人的记忆也在时代的前进步伐里逐渐消失——村口的石碾坍塌在杂草堆中,槐树下的古井因干涸而填满了生活垃圾,南山山神庙里的石碑被搬来卖给了外乡人……
时代总在向前,事情也无关乎对错,现实中不也有更多人对拆迁翘首以盼,盼着自家的地被占了,能够分几套楼房、领一笔赔偿款,一步登天过上富裕日子。有些甚至早早做好准备,为了多分点儿,在原本空旷的地里歪歪扭扭盖上几栋房子。然后,就全家人笑眯眯地等着公路、地铁、厂房的规划。
新闻里常有靠着拆迁变身千万富翁的,不用再朝九晚五地讨生活;我也曾亲见过有人靠着拆迁得了几十万的赔偿,立马辞了工作在家天天打麻将,一两年间挥霍一空的。是好是坏,也是说不准的。
只是此时此刻,身处繁华的都市里,坐在23楼的窗边,透过玻璃望着隐身在黑夜和霓虹灯中的钢筋水泥,我的心中不自觉地满是悲伤,升起一股浓浓的、可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