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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2020-02-04  本文已影响0人  潇湘茉莉

读小学的时候,她曾是我的邻桌。我们以前的课桌布局是2+4+2,每隔两周,以教室中轴线为分界点,左右两边的2和2对调,这样就避免了部分同学长期处于偏远斜角。邻桌,

在我心里,邻桌在同学关系里,是一种更亲密的存在。既体验着同桌之间的朝夕相处,同时又有着“距离产生美”的美感。毕竟在一个月中,我们有两个周的时间像同桌一样亲近,而其余时间,又分隔教室两方,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由于长期存在于彼此身边的厌倦感。

我和燕子儿时的友谊,就是通过邻桌的关系建立起来的。刚与她挨在一起的时候,我对左手边这个女孩子充满了好感。她的眼睛大而有神,镶嵌在椭圆的脸盘上。眸子大且黑,像极了纯天然的美瞳。当阳光穿过教室的玻璃铺在她的侧脸上,微微眯起的眸子是亮晶晶的。

还珠格格在90年代末刚走上荧屏,小燕子和紫薇的美貌深入人心。燕子的名字虽是燕子,模样倒是跟紫薇有几分相似。笑起来也常常用小手捂住略微不整的牙齿,颇有紫薇那副小家碧玉的神韵。

燕子时常扎着双马尾,穿着洗的有点发白的牛仔背带裤,背带裤在胸前有一个小口袋,我曾往那个口袋里塞过买干脆面剩下的零钱。

有一天,燕子迟迟没有来到教室。我的同桌也按奈不住内心的疑惑,窃窃私语道,燕子怎么没来上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同桌都视我的邻桌为敌,原因很纯粹,在我跟邻桌相聚的日子里,她被迫得到了更多孤独的时光。小孩子是不喜欢独处的,我只顾着跟邻桌说话,而常常弃她于一旁。

等到下午上课前,班主任牵着燕子走进教室,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讲台上。班主任说,燕子的妈妈住院了,老师在课文里讲过,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现在,燕子家遇到了难处。今晚,交给大家一个任务,都回去跟爸爸妈妈说说,钱不用多,我们每位同学都帮燕子一把吧。

我注意到燕子缩在老师身后,低着头,两只手不停的在身前来回摩挲。她的头垂的很低,让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她在同学们的注视下,缓缓的走回座位,回到我的身边。我唤了她的姓名,她转过头看向我,眼里弥漫着窘迫和难过,有一颗眼泪从眼角滴下来。年幼的我,第一次感受到对于朋友的那种心疼和不安,我伸开手臂环住了她,她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肩头。

放学前,我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零钱,塞进她胸前的小口袋,并按住了她的手。我心里只是想,对于此时的她,能有几包干脆面和水浒卡的安慰,也好。

燕子的妈妈是被燕子的爸爸家暴打进医院的,头部受了重创。几天后,燕子向我讲述了她脑海中的噩梦:她的爸爸提着一个空酒瓶,怒气冲冲的拎起妈妈的头发,抡起啤酒瓶,对着妈妈的头部,重重的敲下去。

嘭的一声,是人肉和玻璃的猛烈撞击,墨绿色的玻璃渣子碎了一地,献血染红了她掉在地上的布娃娃。

对于一个小女孩的童年来说,这是怎样一副残忍的场景呢?浑身酒气的男人踉跄着在凌晨推开房门,披头散发的女主人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场排练了千百次的对弈,正式放映在燕子的眼中。

抱怨声,吵闹声,撞击声,哭喊声,这些声音占据了燕子娇小的两只耳朵,但是她不能不去听,因为她怕失去任何一方,她恐惧且无助。

我曾在燕子的邀请下去过燕子的家,她家在整栋楼的西头,二楼,楼下有片公共绿地,有住户在这里种下了几排野菜。

燕子的家,跟干净美好的燕子不一样。茶几上的东西杂乱无序,吃的东西,吃了一半的东西,已经不能吃的东西,能用的东西,看起来长时间都在闲置的东西,堆的满满当当。

整间屋子唯一整齐的地方,就是燕子的房间了。看得出,燕子的妈妈一定把对整个家的心思都放在了这里。

读小学时,我的成绩一直位于班级前列,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燕子的成绩不太好,有时候用眼瞄到老师发到她手中的试卷,红红的数字传递着不及格的信息。我真的想帮她一把。

学生时代,对一个人的最大付出,就是辅导她的功课。我曾经利用课外的时间,给她辅导过英语和数学,在考试成绩出来后,发现确实取得了一点成效,至少,她可以考到70分甚至80多分了。

小升初,燕子没有跟我读同一所学校,那个年代还没有当今发达的通讯网络,我和她基本失去了联系。也许在初中阶段,我们彼此通过信,但是那时,我在中学杂志的帮助下寻到了笔友,有没有给燕子写信,我已经不记得了。

高二那年,燕子突然转回了我的高中。再次见到燕子时,我着实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画着浓妆,扑闪着长睫毛,顶着一头卷发,穿着露肩的吊带,显然不符合学校对于我们的日常行为要求。

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抬起手来吸了一口,吐出的一圈烟雾像她现在的腰肢一样妖娆。

她的眼睛在烟熏妆的衬托下更大了,眸子还是很黑,却不似从前那样发亮。她唤着我的名字,并在前面加了一个小字,好像我在她的面前,还是那个会往她口袋里塞零钱的孩子。

听同学说,她已在我们当地“混黑道”了,她交了一个黑道的男朋友。听说,她在胸前文了字,具体是什么,谁都没见过,没人知道。但是大家都一致传言,她的胸前就是有字。

燕子成了我们高中的风云人物,走在校园里,身边总跟着两个男同学,一副黑社会大姐的派头。听燕子的同班同学说,燕子常跟同学起冲突,由于燕子有她的两个“小弟”保护,从来都是胜利的一方。

高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燕子了。我听说,她去读了技校,课余时间,经常在网吧街游荡。

在外工作多年,偶尔想起年少的伙伴,心中感慨万千。去年的一天,我向中学时代的旧友提起燕子,我真的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旧友说,早在你刚工作那两年,她的父母就相继去世了。听说她爸爸因为酒精中毒突然就走了,几个月后,她妈妈采摘了楼下空地里的野蘑菇,拿回家煮着吃,被毒死了。我是听说,他爸妈不是天天打架么,其实看她高中一副吊儿锒铛的样子,她还挺可怜的。后来我们也没人再见过她了。

旧友叹息一般的碎碎念,让我失了神。我忽而想起那年,阳光斜照进教室,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两行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同学们纷纷起哄看向燕子。

燕子就坐在我的左手边,用手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她的眼睛眯起来,只露出半个眸子,迎着阳光,我真的看到它们在闪烁。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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