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一人,守一城
文/奔赴撒哈拉
1
“阿绵,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记得多保重身体!”这是木子离开当天,送我的明信片留言。此时,窗外飘洒着片片雪花,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座城市,就像巨大的站台,有人刚刚到来,有人刚刚离去。
木子是我的大学舍友。五年前我大学毕业,经校园招聘,与她被同一家银行录用,两人工作和生活都在一起。
屈指一算,在这座城市,我漂泊了九年,和木子住在郊区的出租屋,上班地点却在市中心,每天搭公交、挤地铁,转线换站,即便站着也可以睡着。
这些年来,老家的同学和朋友陆续走进婚姻殿堂,而我却依然单身。对这座生活了九年的城市,我愈发没有归属感,孤僻的性格加重融入的难度,朋友的远别更加淡化人群的向往。
单身的时间太久,逐渐养成独处的习惯,尤其夜深人静时,我喜欢戴上耳塞听着伤感的情歌,静静地让自己纠结和无奈;喜欢呆坐于地铁里,默默注视着眼前闪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一个礼拜前,我也离职了。就在出租屋里,我过上日伏夜出的生活。那几日,我的身体出现从未有过的症状,骤然惧怕阳光的投射,只敢躲在暗处,待华灯初上才敢步出房门。
夜不孤独,人孤独,所以人不哭。好像从某天起,我不再轻易泪流。曾经,我想逃离这座城市,但心中总有个执念,支撑着自己坚守不舍。
离职后的第七天,我又独自登上末班地铁。
夜已深,当地铁广播报出“城南站”,我的脑海随即浮现一个人的脸庞,仿佛他就站在不远处,依旧穿着那件纯白衬衫。一个浅绿色画夹,由两根细绳从中绕过,顺着他的双肩紧贴在后背。只见他伸长脖子,紧张地朝车厢四周张望。似乎,他的眼神扫过我的脸庞,却又望向别处。
这场景,一帧帧,一幕幕,如同电影慢镜头,出现在我的幻觉中。车外灯光明暗交换,记忆的列车缓缓驶回那个远去的青葱校园。
2
当年我所就读的大学,最近的地铁站就是城南站。九年前,我初来乍到。崭新又陌生的生活环境,让那个既自卑又不喜交际的我,深感不适。为了逃避过多的交际,我只好跟着木子整天泡图书馆。
仍记得那个盛夏的午后,图书馆内静悄悄。一位男生走了过来,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小声唤我外头说话。第一次被异性搭讪,我的怀里像揣着一只小鹿,心砰砰砰直跳。本打算拒绝,但他似乎有种魔力,把我牵引至外面的角落。
两人站定时,我发现他也涨红了脸,说有礼物送我。随着他缓缓摊开手中卷起来的白纸,一个女生的素描画像呈现眼前。他不好意思地说:“阿绵,你的头像素描,我画了一个星期呢。嘻嘻,送你。”我瞥了一眼,画中的女孩那么好看,她真的是我吗?
犹豫了一阵,我接过男生的礼物,他激动得差点蹦起来。临别时,他眨巴着眼睛说:“阿绵,你真的人如其名,温柔又善解人意。”等我从局促不安中回过神,他已消失在楼下林荫小道的尽头。我看了素描下的落款:“方秋生,艺术(2)班”,站在门外楞了半天。这时,木子焦急地迎上来,关切地问我要不要报告老师。
“哈哈哈,这小伙子很有心啊,为了打听你的情况,不知磨了多少嘴皮子。”图书管理员大叔从里面走了出来,朝我憨憨一笑说:“哈哈哈,姑娘,别生气啊,大叔也年轻过。”我恍然大悟,寂静的心中漾起一串串涟漪,在夏日的阳光下冒着暖暖的泡泡。
如此戏剧性的相遇,秋生,一个古灵精怪的艺术系男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生活,承包了我大学四年的喜怒哀乐。从那天起,他带我走出孤独的世界,伴我走过青春的岁月。
在学校,秋生不乏女生追求,而且和他们班花的关系特铁,却偏偏选择了我。我不止一次问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每次他都淡淡一笑,不作回应。
在一起不久,我们于校外合租了一室一厅的平房,离城南地铁更近了些。在我们的小窝,曾经留下许多温馨甜蜜的回忆。秋生记得我每月的生理期,并主动煲红糖水给我喝;他还为我搜集各种女性用品信息,选出性价比最高的品牌;甚至,只要我一声令下,他愿意骑着脚踏车穿越几条街道,买我最爱吃的提拉米苏蛋糕。
有时,他会利用周末时间带我去野外写生,湖畔、树下,田边,都有我们的足迹。每次,他背着画具画架,一手牵着我的手,一手拎着干粮袋,俨然结婚多年的夫妻。我们辗转于地铁和公交之间,去往不同的目的地。帮他支好画架,我便找个阴凉的地方看书,等太阳下山,再一起收拾画具,踏着落日的余晖返回。
相似的成长背景,让我愈发离不开他。我是一个孤儿,从未见过自己的双亲。而秋生的父母离异,从小跟着外婆长大。他答应毕业后和我一起留在这座城市,但心中记挂着家乡的外婆,始终无法给予我共度余生的承诺。正当我对未来仍心存期待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的爱情偏离正常的轨道。
3
大四第一学期,我的毕业论文选题较难,需要用到大量的实验数据,连续一个月,我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里面,难得回一次出租屋也是累得呼呼大睡。秋生投诉我把他当透明人,我只能哄他论文答辩后好好补偿。
直到有一天,木子偷偷告诉我,那次她去校外的医院探望亲戚,看见秋生带着他们的班花去妇科检查。她压低嗓门说,班花家里有钱,父亲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临末朝我甩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尬笑。
听完这番话,我的心拔凉拔凉,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我想,秋生定是厌倦我了,那婊子长得比我漂亮,还有钱有势,所以他们趁我不在,勾搭成奸。浪费一整晚的时间,我找到问题所在,只要有钱了,秋生就得乖乖回来我身边。我要把他圈养起来,他只能属于我一个人,那些妖艳贱货都给我门口站去。最终,我决定去附近最旺的酒吧当服务员,等毕业了再找份高薪工作。
很快,我的酒吧兼职面试通过。同日下午,我回出租屋取身份证件时,秋生黑着脸守住房门。他问我为什么没在学校做实验,不说清楚不让出去。
见我没回话,他哽咽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酒吧,不是吗?你的毕业论文搞定了?你毕不了业,怎么找工作?你就这么缺钱吗?”他连珠炮似的质疑,如机枪扫射般,足以让我千疮百孔、死无全尸。
“有本事,你就养我啊!你他妈还吃软饭呢!别以为做了龌龊事没人知道!难怪你爸妈不要你!”我生平第一次爆粗,又是如此伤人,对象竟然是自己深爱的男人。
“你这个疯女人!”他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跑。此后,他索性回了校内宿舍。尽管我们深知彼此的脾性,可毕竟都是犟脾气的人,就像两只刺猬,稍微靠近就浑身难受,谁都无法向对方妥协。
被他这么一闹,我不得不放弃酒吧兼职的机会,所幸,一家国有银行向我投来橄榄枝。随着毕业季日益临近,我却等不到他的挽留,连追问也变得徒劳。我发信息问他,你还爱我吗?等来的依然是他无尽的沉默。既然给不起承诺,不如趁早放手,越是纠缠不清,越是伤害严重。
“毕业典礼结束,回来谈谈吧。如果不来,就再也别见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码下这一段话,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流。
隆重的毕业谢师仪式在下午结束,看着台上台下兴奋的老师和同学,我像个局外人,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整个毕业典礼过程,我都心不在焉,唯一期待的,就是散场后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