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午休醒来，看到微信上有新的信息提示，来自我学车时的一个教练，他发语音问我是不是在上班。

有些奇怪，但我还是飞快打字回复：是的，在办公室。

然后对方吞吞吐吐的表示想借钱，数额并不大，而我正好有，就直接转给了他。

他立马变的很激动，一个劲儿的表示感谢，说自己准备回家乡，家里一亲戚生病处于垂危状态，要赶回去，但现在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了云云。

我自然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尽管用好了。他还在一个劲儿的千恩万谢，让我心生很多感慨。

我年轻的时候，也走过很长一段颇困顿的日子。

怀揣着母亲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几百块钱，我从遥远的北方乡村来到了南方大都市。住过十元一晚的旅店，吃过一块钱一份的炒米粉，喝过自来水，做过普工，挨过白眼。困难时期，我向多人借过钱。向同学借过，向校友借过，向工厂的培训老师也借过五十。我曾向一个在同一个城市的远房亲戚借钱，他当时已经事业有成，我记得我卑微地站 在他面前，他打开皮夹子，里面有一叠钱。他看着我，我看着钱。

他淡淡地说：“你需要多少？”

我小声说：“两百就够了。我后面会很快还你。“

于是他从里面捻出两张老人头给我，我飞快折了一下，抓在手里，跟他告别。

不过事实证明两百块钱根本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我后来又找他借了两百，总共四百。

后来工作稳定后我挨个还钱。还完后就是每个月寄钱回家，去还我上学时家里欠下的高利贷，那时千元不到的工资，每次发到我手里时就飞快的变成了汇款单。再后来家里房子翻新，又接着是哥哥娶媳妇。汇款单最后变成厚厚的一叠，直到我自己结婚成家，开始为个人的小家庭计，这种经常跑邮局的习惯才算中止。

但我还是一直没钱。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存不到钱。总感觉这儿要用钱那儿也要用钱，我的钱就如细流一般悄没声儿的都不见了。

我先生最讨厌找人借钱。他是个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开口借钱的主儿。我们两个在南方那个城市相遇的时候，都是穷到叮当响的人。

他最穷的时候住在桥洞下面。寒风呼呼的吹过，他在风里瑟瑟发抖，怀里抱着个旧包。

他说有次他去莞城找一个朋友，朋友没找到，他身上又没钱了，就准备在公园的躺椅上过一夜。刚躺下没一会儿，就被人踢醒，对方手里拿着一把弹簧刀。他老先生运气太差，落魄如此时，还能遇到个打劫的。

听故事的我倒先吓到了，我说：啊，那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他说：怕个屁！

他说自己当时格外镇静。被对方踢醒后，他坐起来，看看对方手里的刀，二话没说，直接把自己的背包吊个底儿朝天给对方看。

然后说自己是才毕业的学生，来找朋友没有找到，身上也没有钱了。有钱谁还住公园啊？

劫匪一看确实没有油水可捞，最后看上我先生的厚外套和鞋子，就要求换衣服，把自己的旧西装和旧球鞋丢给我先生。

同是天涯沦落人，劫匪竟和我先生攀谈起来。原来劫匪也是读书人出身，因为做错了什么事被关了一年，这才从监狱出来，也是穷到没办法，几天来一直在附近晃荡，思忖着打劫谁一下度过难关，念头才起就看到了躺在长椅上的我先生。

劫匪说，兄弟，你要真没地儿去，要不就跟着我混吧。他准备带我先生一起去投奔一个什么大哥。

劫匪把这个新结识的小弟带到他栖身的地方：一个废旧的楼房里先住一晚。

我问那里什么样？我先生说那里又脏又旧，不过跟公园比还是暖和一点儿。

第二天劫匪还请他吃了早餐。后来趁劫匪打电话的时候，我先生偷偷跑掉了。

我说，那你后来找到朋友没有？

他说没有，后来意识到不能再睡公园了，又怕再遇到劫匪，就找了一个饭店去免费帮人做小工，只求管一日三餐外加有个住处即可。然后一星期后，他看到一个推销洗头水的经过，攀谈了几句，就跑去跟人推销洗发水去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家里打电话要点儿钱啊？

他说，还不是跟你一样，打死都不愿意打电话回去要钱。

我默然。

出门在外的人，都是一样报喜不报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