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聊聊我的妈

2017年11月3日姥姥去世。享年83。知道这事是下午6点多，刚过百天的宝宝正在我怀里熟睡。对于姥姥我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一直都像敬重所有老人一样礼貌对她。频率不高的相见里，我总会带给她爱吃的无水蛋糕，蜂蜜和降压药。许是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留下了太多的苦涩，需要很多很多甜品来填补吧，这是我有记忆以来，她唯一偏爱的食物。就在我和王先生商量这周末买来她爱吃的甜食去看她时，她走在了周末前面。

怀里的宝宝呼吸均匀，时而嘴角上扬，我却难过的掉下了眼泪，为没有到来的周末和没了妈的妈。

十年前姥爷走了。九年前哥哥走了。两年前她唯一的妹妹，我的小姨走了。现在姥姥也走了。

人们常说，爹在就能任性，妈在家就在，姊妹是欢乐，孩子是希望。如今我的妈一样样都失去了。她心底的苍老和疲倦热气腾腾，挥之不去。

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一直以为我很懂事，很懂她，直到我成为母亲，才发现，我根本不懂她，从不！我所以为的真的仅仅是我以为。

哥哥离开的那些日子，我的妈整日魂不守舍。猝不及防的离开如抽丝剥茧让她坐立不安，无处安放的爱自然而然全部落到我身上。每天接送初三的我上下学持续到我初中毕业。那一年里她把我当天，而我在重重的悲伤和忙碌的升学里近乎窒息。

那一年我如愿考入市重点，在不得不离家进城读书的日子里，我需要早晚各打一个电话回家报平安。在那个手机还并不普及的年代里，我们这种家庭是消费不起的。全校学生打电话都靠校园里仅有的那三个插卡公用电话，于是我总是第一个跑到后勤处报备又哪个电话坏了的学生。早晚两头黑是市重点的常态，忙到忘打电话的时候，她会往宿舍夺命连环call（迄今也不知道那会奇葩宿舍的电话为啥只能接不能打），长久，舍友都记住了我家的号码，并长长提醒我打电话回去。

时间飞逝，忙碌和悲伤却一直都在。不同的是，我用高速运转的大脑和疲惫不堪的身体来麻木自己，而她的悲伤，在我离家的日子里愈发浑厚。而那时的我全然不知。

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独自喝了一瓶啤酒后终于沉沉睡去。她说那晚我哭的很厉害，无声的泪水，打湿了整个枕巾。彻底清醒已是三天以后，睡着的这段时间她寸步不离，至于我说了做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分数出来后，还不赖。我执意要去哥哥曾经多次跟我提过的黑龙江，而她也坚持让我留在本市读大学。僵持不下的局面里，班主任出来解了围。在保证毕业就回来的前提下，我报了临省的大学。她开始忙前忙后的置办，打包了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还有她厚重深沉的爱。不舍得花钱的妈买了硬坐，拎着俩大行李箱送我去报到。我看着她微胖的身体在人群中笨拙的挤来挤去，心酸到不知所措。不阻止，随她去，才会让她稍许心安。安顿好一切好，她请我的舍友们吃了顿饭，期间不停嘱咐大家多关照我。之后在我去班级开会时悄无声息的离开。留下一堆零食和一张字条。那是一个连市里都没怎么去过的农村妇女第一次出省。

毕业季我终究没有说服她留在与我而言更有发展前景的陕西。对此，我怨念至今。尤其当工作不顺心，看到昔日同窗发展不错的时候。有次我抱怨：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她黯然了几秒后笑答：要坚强勇敢，要相信后面总有一大泡热屎在等着你。那笑容牵强，讨好，充满期待。我被这个不好笑的笑话笑出眼泪。

辞职在家带孩子的日子里，我越来越暴戾。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表现的异常坦然。

有一天她突然跑来让我教她玩微信。我惊讶她何时扔掉功能机，对高科技感兴趣了。打趣的问她：“你一农村妇女学了微信跟谁聊天呐？”她答：“你可以在不开心时跟妈妈说话呀！我也看看你平时都看啥呢！”

教会她玩微信的第二天，我朋友圈多了很多条新评论。她逐条给我的朋友圈进行了评论，直到2014年的第一条朋友圈。

和许多中老年人的朋友圈一样，她的朋友圈里除了鸡汤就是“不得不知道的那些事儿”。十月的一天她突然打电话来问我，最近为啥没发朋友圈。我答关了。其实在我教会她玩微信以后，朋友圈就只分享快乐没有不爽了。随后的日子里，每天她都会私信我很多鸡汤和“看到此文会幸福安康”之类的文，虽然我一次也没正经看过。

每个女孩子都有个美丽的梦。在她还是个女孩的时候，在岁月还没有给她留下疤痕的时候，年轻的心五彩斑斓。

文/图 格《梦》

记忆中，年轻的妈爱跳国标。每次农闲时，她都会穿上好看的裙子和爸爸在家里跳。我和哥哥学着他们的样子满屋子乱窜，踩到脚的时候，嬉笑怒骂，捣蛋，耍浑。音乐声淹没在我们无尽的闹腾里谱写成新的乐章响彻寒冷的冬季。

那大概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时光。爹在，妈在，妹在，一双儿女绕膝下，热气腾腾的家在。

如今姥姥走了。自此，我的妈没了妈。我不知道新一轮的痛楚她得用多久才能消化，那个热爱国标舞的年轻女子终究是走向了老年广场舞的行列，不远的将来也会垂垂老矣。我的姐姐妹妹们开始在朋友圈里怀念追忆姥姥，热火朝天，乐此不疲，我很厌恶这种行为，默默看着角落里眼神空洞缄默不语的妈，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年轻的我太过天真，以为苦难和悲痛才是最难得的奇遇，并对此充满好奇，可笑的是，同时经历过苦难和悲痛之后，我依然没能好好疼惜我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