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丨要你好看

文/0蘅芜君0原创

一

有人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

小雪觉得，这句话，放在阿玲身上，再合适不过。

小雪是在校文艺汇演上认识阿玲的。小雪负责晚会的后勤，阿玲，则是闪闪发光的主持人。阿玲旁边，同样耀眼的男主持人南宫遥，就是她的男朋友。

多少年过去了，小雪总觉得南宫遥不爱阿玲。

阿玲为南宫遥跑前跑后，做这做那，提书包，整衣领，清洗隐形眼镜，毫无怨言。提起南宫遥，她恬静的脸上，便不由洋溢出幸福的微笑。阿玲的眼里心里，全是南宫遥。

南宫遥呢，不仅没有类似的反应，对阿玲的态度，也很平淡。你来我往，礼节周全，还时时不忘保持距离。

这看起来就像，阿玲是个癔病发作的普通同学；而他自己，是个面瘫患者。

南宫对阿玲太客气了。小雪不明白。

她多次询问阿玲：男朋友就是这样吗？男朋友也跟同学一样，要客客气气，界限分明吗？

小雪以为，男朋友，理应比同学更亲密。跟你在一块儿，他要有拥抱、搭肩、揉脸、摸头等动作。最起码，他也应该盯着你的眼睛一直看。

要不然，男朋友跟普通同学，有什么分别呢！

但每次都问不出所以然。阿玲不是含含糊糊，就是搪塞其辞：“哎呀……遥害羞嘛~”“没人也会碰一下的……”

小雪没有偷偷观察过他们，所以这些话的真假，也不得而知。

小雪跟阿玲不在同一学院。阿玲总是很忙，顾不上天天跟小雪玩。大二时，阿玲搬去了别的校区。后来，大家毕业的毕业，考研的考研，求职的求职，陆续投入生活的洪流，两人的联系便少了。

小雪大四交了男朋友，毕业后入职、结婚、生子，一切正常。她也从原来的不谙世事，渐渐变得成熟懂事。

只是有件事不放心。

小雪跟阿玲断联很久了。她没有阿玲的一手动态，只从别处了解到，阿玲毕业后离开了学校所在G市，直奔熙攘的A市。她在A市从事跨国企业的IT设计，平时用心工作，月入拿到了三四万。休假时约朋友旅游，登山，攀岩，丰富多彩。两年前，她还用自己积累的条件，修了一个海外的硕士。

南宫遥很早就从她的生活中退出了。据说分手时，两人闹得很难看。阿玲拉黑了南宫的所有社交账号，还扬言“从此与南宫遥势不两立”、“再也不会跟南宫遥共事”……

发生了什么？

二

阿玲给小雪的第一印象就是：惊为天人。

那时候，小雪还是默默无闻的后勤生，混在繁杂的人员当中。

阿玲站在舞台上，婷婷袅袅，仙姿绰然。

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裙角飘逸，黑发如瀑。灯光下，略施粉黛嫣红的阿玲，显得格外鲜艳，动人。

对于这种万众追捧的明星式人物，小雪向来“挤”不到前面。阿玲那么闪耀，那么受欢迎，自己哪会在她的眼里。

可万万没想到，阿玲居然主动找她说话，主动请她帮忙整理杂物，还温柔地问起她的学院，专业，班级……

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不多时，一个清俊瘦削的白衣男生走入后勤办公室，阿玲赶紧把她拉过去，介绍道：

“他是南宫遥，这次晚会的男主持人。”

小雪见她兴致冲冲，眼里有光，便随意多问了句：

“男朋友吗？”

想不到这句简单的话，把两个人都问住了。

南宫遥挠着后脑勺，只管往别处看；阿玲尴尬地笑了笑，勉强道：

“呃呃……算是吧……差不多。”

这句不清不楚的“承认”，以及南宫未置可否的态度，小雪居然天真地信了好多年。后来爱过哭过成长过，偶然回想，才猛地发觉：

不承认不是默认，而是否认。南宫说不定从未向阿玲承诺情侣关系。阿玲得不到正大光明的名分，只是在单方面地执著争取。

阿玲描述过她和南宫的初见。

滂沱的雨天，阿玲急匆匆地从实验室往宿舍赶。电梯太挤，学生们胸贴胸，脚碰脚，肩膀手臂只管往墙壁上爬。

电梯门开，学生们蜂拥着往外涌。阿玲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差点儿挤回了电梯。好容易钻出来，她听到了一句浑厚的男声：

“王建民，你的雨衣、雨伞和校园卡都在这里，我带来了。”

闻声抬头，一个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男生轮廓清秀，脸庞在昏暗天色下隐隐可见。他迈步向实验楼走来。灯光掩映着雨帘，在他身后形成了一块发光的幕布。男生的五官和脸形清晰展现。

他微微笑着，向面前的男生伸出手。乌黑的瞳仁融进了他的温柔，银边的镜框又勾画出他的稳重。

阿玲陶醉了。那是一张怎样迷人的脸呀！

你是刹那芳华，惊艳漫长岁月。

从此以后，阿玲就对他“不离不弃”。

她费尽周折，得知南宫是哲学系的优等生，跟她同届。上次实验楼前丢三落四的男生，是他的室友。

南宫遥长相俊俏，性格稳重，成绩优秀，多才多艺，深受女生喜爱。只不过，南宫目前专心学业，暂时名草无主。

这是个好机会！

阿玲搞到了南宫遥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对他展开了热情追求。教室截，食堂截，宿舍截，无处不在。她向南宫遥递交了一份“情书”后，就死活缠着他，非要他答应做男朋友。南宫上选修课，阿玲要跟他一起；南宫报名“挑战杯”，阿玲也要报；南宫的辅导员推荐他上晚会主持节目，阿玲也跟着去。

来回几次，南宫的朋友全都知道了阿玲，连老师也认得她。

难得的是，南宫的辅导员很喜欢阿玲，经常明里暗里“提点”他，要他快快开窍。

小雪就是那时候认识阿玲的。

在她眼里，阿玲和南宫也算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阿玲是计算学院的第一名，南宫是哲学学院的第一名，俊男靓女，都在校学生会担任部长职务，又经常一起比赛，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不是一对，旁人打死都不信。

然而，南宫从未公开承认阿玲是他女友；阿玲也总是支支吾吾，躲躲闪闪。小雪想起大学时，南宫的室友王建民说过：

南宫很喜欢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而阿玲很内向，即便主动追求，也是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冲过去的。遇到一些状况，阿玲便经常陷入手足无措的尴尬之中。

这些对阿玲，显然是不利的。王建民这番话，究竟想说什么呢？

三

小雪在G市出生长大，上了十六年的学，工作后依然呆在G市。A市距她不远，但小雪没什么机会“参观”。

在她纠结要不要抽空前往，探视旧友时，阿玲主动发来了邀约短信。

小雪欣然赴约。

阿玲依然很忙。她在工作之余招待了小雪。

如今的阿玲，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气质，化上了精致的妆容。她挽起干练的发髻，穿着一身职业裙装。

小雪一想到她月入四万，生活充实，高质量追求者一批接着一批，就不禁羡慕不已。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有的人就能在大城市风生水起，有的人却平平凡凡，一生都是普通人。

阿玲跟小雪久别重逢，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她们从学校，聊到城市，聊到穿衣，聊到对象，聊到家庭，聊到未来的规划……

阿玲开心地说：“小雪，你知道吗？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仔细又害羞……而且难得地对我很有好感……我就想交一些善良的，能对我好的朋友。看来我眼光没错。”

阿玲说：“我对自己要求高，事情太多，没空理你。我后来匆忙毕业，自己在A市混了几年……我感觉对不住……你在G市没动，我就想办法把你叫回来……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们以后还要多联系。”

小雪当然不会介意，反倒是阿玲的这番话，让她深受触动。

聊着聊着，两个人都慢慢地停了下来。小雪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阿玲，能否告诉我，在我没机会问你的那阵子，你跟南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玲玩弄鬓发的手指凝固了。她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我这么久不敢见你，就怕你问这个事儿。你的感觉太敏锐了！我怕……什么秘密被你看穿了。我以前，不能面对这些秘密……现在我走出来了，可以让你知道了。你听着吧。”

原来，南宫果真没有答应过阿玲的交往请求，但是同意先处着试试，边“暧昧”，边培养感情。阿玲一心想“拿下”南宫，以为只要处得够多，他就会喜欢自己。

可惜阿玲不擅感情控制，经常在南宫面前表现得很糟糕，又因把南宫看得太重，动辄吃醋，闹别扭。

南宫前期帮阿玲做过不少事，辅导选修，搬校区，处理学生会事务……可以看出，他确实在“努力”地想要喜欢上阿玲。

时间一长，两人的绯闻越闹越大。大家越发地不满意，催着他们公开关系。

这时候，南宫对阿玲说太累，想要退出。阿玲怎么甘心呢！她又哭又闹，求南宫再给点儿时间，她不想放弃。

这样折腾了几回，南宫对阿玲彻底死心了。他经常推掉各种见面机会，撂下阿玲一个人。

事情的变质发生在大三下学期。南宫高调公布了他的正式女友。对方来自艺术学院，是鼎鼎有名的校花。

据南宫亲述，大三的冬天，他非常苦闷，经常独自去音乐厅解心烦。活泼的美女林依依一下子夺走了南宫的心。南宫对他展开了热烈追求。

林依依认得南宫，也知道他和阿玲的关系。但校花身经百战，如何不懂这种事情呢？

南宫始终不跟阿玲沟通，谈了女友也不告诉她。是学生会的同学看不下去，好心提醒，阿玲才知道，南宫早已有了喜欢的人。

阿玲找到南宫的教室，抗议说南宫没有跟自己撇清关系就找了女友，是劈腿行为；南宫冷冷地说，他跟阿玲从来没有建立关系，何来劈腿一说。他俩只是普通的朋友……

阿玲平淡地叙述完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小雪是惊了又惊。

原来阿玲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来她不在的那段日子，阿玲都在跟这些作斗争！

小雪心疼她。阿玲却淡定地说：

“没什么。我这种女生，本来就不是南宫的菜。说来有趣，南宫那么文质彬彬，却偏喜欢跟他相反的——他后来的女友，也都是活泼漂亮型的。”

“话说回来，林依依长得美，家境好，性格又人见人爱，左右逢源。这对男生来说，简直就是大杀器，谁也抵抗不住。”

“我后悔的，是当年把他看得太重，抓得太紧……他后来拼命地想逃脱我，也正常的吧……好在我走出来了。以后不能这样了。”

“这很好。不过好可惜呀，阿玲当时真的很喜欢他！你那么多的爱都葬送在那个渣男身上了！人一生只有一次疯狂，你可能很难再爱上别人了吧。”

阿玲听了，很不以为然，摆手说：“没有的事！我以前那样是不对的！错误的！你妈妈这样爱你，你也受不了吧？而且，谁说人只能爱一次了？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谁那么了不起啊？我现在就比较理智。先看条件。谈的时候推进感情。不要急于求成。该爱了爱，该作了也要作。不合适就找下一个。及时放手。我觉得这样挺好。总有合适的。”

阿玲送小雪回家。直到坐上了返程高铁，小雪都在思索：

阿玲看起来成长了不少，也确实得到了教训。但是……她总觉得，阿玲还是没有说出实话。

阿玲说的“理智恋爱法”，在小雪看来，不就是权衡利益，精心算计吗？哪有先研究好条件，再谈感情的？真爱不都是一瞬间的火花，难以控制吗？这还能“收放自如”吗？

或许是，她这个“凡人”，跟不上“大佬”的思路？阿玲现在，真的能全心全意地爱上别人吗？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四

小雪回去后不久，南宫向阿玲发送了聚会邀请。

要知道，阿玲当初是以“南宫遥的绯闻女友”的身份打入他的班级的。现在他邀阿玲参加自己的聚会，很有求复合的嫌疑——

对了，他们没有在一起过，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复合”——阿玲这么跟小雪说。

南宫刚刚入职。他前前后后谈了几个女友，都不满意。回头想了想，便想到了阿玲。这个女人，居然混成了A市的“成功人士”，有才有财又有“材”，从前还疯狂地追求过自己。这么肥的鸽子，自己就亲手把它放跑了。南宫越想越不得劲儿。

他当初一心甩掉阿玲，费尽心思地追校花，校花却只跟他拍拖了三个月。答应他的请求，不过是看他院系第一、学生会主席的名号够大够响亮，又有一个差不多优秀的女生在拼命争取。跟这样的男生谈恋爱，比起其他平平无奇的追求者，更能显示出自己的魅力。

南宫被校花耍得团团转，大四自闭了一年，努力考到了A市的研究生。后来又读了博。毕业后，南宫回到G市，入了行政党务系统，成了一名公职人员。

小雪觉得南宫不可理喻。当年爱搭不理搞劈腿，现在居然有脸求复合。阿玲替小雪消气，安慰说，自己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这么多年没讲话，她也想跟南宫沟通沟通。

“喜欢过他，不会忘的。你相信我吧，能处理好。”

小雪以为阿玲要“旧情复燃”。聚会后却得知，阿玲根本没吃那顿饭。阿玲爽快答应了邀约，并向南宫请求：她不来，酒席不开。

当日，南宫他们饥肠辘辘，一阵好等，阿玲却姗姗来迟。她浓妆艳抹，着了最漂亮的衣裳，背了最名贵的包包，捏了南宫的脸说：

“哟，这张小脸，还是这么白净，我可真是喜欢呢。可惜你这个人，配不上它！”

说完，便把那张依旧俊朗的脸蛋狠掐了一顿，反手给了个耳光。接着，又举起一杯红酒，对着南宫，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找我接盘吗？你不配！”丢下这句话，阿玲便扬长而去。

大快人心！小雪呼道。

真是出乎意料，阿玲说的“好好沟通”，居然是以这么强势这么酷炫的方式。看来她多虑了。阿玲现在没问题，可以全身心地爱另一个人了。

“当然啦~担心啥呀？”电话那头，阿玲狡黠地笑了笑，不再作声。

年少时，我们也曾轻狂。穿过了狂风暴雨，才看到更绚丽的虹。

那些打不倒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