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年度故事征文]+一个女人的故事
1.
萍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村里的阿旺婶在跟爹娘说着什么。
阿旺婶见到她,冲着她裂嘴笑,脸上的皱皮象绽开的菊花:“多俊的大姑娘,指定能成。”
阿旺婶是这一带知名的媒婆,她说这句话吋,萍便知道是啥意思,脸一红,扭头进了屋里。
吃晚饭时,阿娘对萍说:“我19岁早就生了你和你弟,你再不嫁人都老了。”
“今天阿旺婶说王庄有个小伙长得挺精神,找个时间让她带你看看。”
"早就该嫁人了,在家一天吃我几碗粥,赔钱货。”阿爹在一旁粗声粗气的说话。
19岁的萍低头扒拉着碗里的几粒米,不吭声。她只读了两年书,因为阿爹说女孩子读书多没用,所以在学校认了几个字便回家干活了。她什么都听爹娘的。
其实早些时候也有村里人家上门说亲的,阿爹嫌他们穷酸样,所以没答应。
萍的朋友小丫去年也嫁了王庄,今年也已经生了个胖仔,听说日子过得不错,
阿旺婶隔天便把王庄的小伙子领了来。小伙子拎来了一斤猪肉,一瓶二锅头。把阿爹高兴得说话都比平日里和气不少。
吃饭时候萍偷偷瞄了小伙子几眼,正如阿旺婶说的,小伙子剪个平头,个头不高不矮,长得还挺精神。
王庄小伙子叫王大川,今年21岁,家里除了爹娘外,就一个姐一个妹,都已经嫁出去了。现在家里吃饭人少,家庭条件还不错。
一顿饭下来,萍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当然,彩礼的事由阿爹来定。
2.
嫁给王大川,萍是乐意的。起初王大川对她很好,嫁过去没多久,萍便生了个女儿。
本来王大川就是独子,公公婆婆都希望萍头胎能生个儿子,但生的是女儿,他们多多少少有点失望,但萍还年轻,他们希望下一胎是男的。
生男生女的事,谁又说得准呢,第二胎还是个女孩。
第一胎月子里萍还有鸡吃,第二胎婆婆干脆把为月子准备的鸡卖了,她说,明知道是赔钱货,还不如趁现在自己多攒点钱。
因为营养跟不上,萍在月子里产奶少,第二胎女儿体弱多病,没多久便夭折了,萍恨婆婆。
起初王大川还能充当和事佬,可久而久之,王大川也觉得心累,干脆避而远之,任婆媳俩在家掐架。
一日,小丫与萍在河里洗衣服,瞧瞧四下里无人,小丫对着萍说:“以后你要盯着点你王大川。”
萍问:“咋了?”
小丫:“昨日我听我家王刚说你王大川在外面有人了。”
萍脑袋“嗡”的一声响。
遇到这种事,萍可沉不住气,回到家就把王大川一阵臭骂。王大川起初还故作委屈的样子,她婆婆在一旁煽风点火:“你这种女人,不要算了,我们家只有一根独苗,生不出儿子还这么嚣张,干脆给我滚蛋,好给我儿子腾地方。”
从此,家里更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没过多久,王大川真的领了一个女人上门。
萍伤心欲绝,她知道在这个家是没办法待了,很快与王大川离了婚,女儿归王大川。这年萍二十五岁。
3.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萍再回娘家时,他爹横竖看着不顺眼,整天指桑骂槐,萍心里也很不舒服。
这天阿旺婶又上门来了。
阿旺婶劝萍:“大川那家人也太不厚道,离了好,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婶子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阿旺婶这回介绍的是另一个乡的男人,没结过婚,他家愿出比王大川还多出一倍的彩礼。
一听说有多点的彩礼收,她爹便催着萍快快嫁了。
萍去见了男子一面,男子姓黄,长得有些面黄肌瘦的样子,比王大川差远了。但转念一想,自已结过一次婚,还生养过,不能再挑人家,便同意了。
嫁过去才发现,男子有些隐疾,久不久发作,要常年吃药。家里本来就不阔绰,给了萍家彩礼,又要买药,经济状况可想而知。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念过几天书的萍认命。
嫁进黄家没多久,萍生下了一儿一女。虽是儿女双全组了一个好字,可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老公因病只能做一些零工,自己拉扯着一儿一女,也只能伺候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日子过得比黄莲还苦。
一日,萍的弟弟前来看她,一进门便被姐姐家里的情景惊着了。家里了无生气不说,除了锅碗瓢盆再没一件像样的家俱,姐夫又生病躺床上,两个外甥一个比一个眼睛大颧骨高,都是因为饿瘦的。
这个时候,萍的爹妈已经不在,萍的弟弟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他知道姐姐苦,但没想到这么苦。
“要不你跟我去外面打工吧,挣不来钱,你们一家早晚得饿死。”弟弟建议。
萍思来想去,狠狠心,把儿女丢给了公公婆婆,跟着弟弟到广东打工去了。
4.
一个没读过书的女人,能打什么工呢,无非是做最累的活,挣最少的钱。
起初萍还把省着的钱寄回家,掂念着家里的儿女。
第一次过年回家,婆婆也在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问她现做什么工作。
“村头的那个阿花,就是在广东做那些不干不净的工作,是赚了些钱,过年回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样,呸!不要脸。”婆婆一脸不屑。
萍心里在想,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时候,只想着赚钱,谁还想着要脸不要脸。当然,这话她没说出囗。
再出去打工时,萍找了村头的阿花一起出门。
阿花年纪与萍相仿,长得还没萍好看,但她舍得花钱买新衣服,看起来比萍洋气多了。
阿花比萍早两年去广东,在东莞一家宾馆当服务员。一路上,见多识广的阿花一直在说着她遇到的人和事。萍羡慕阿花懂得多。
萍在深圳,俩人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放假的时候,萍会去找阿花玩。
就这样,萍认识了阿花的不少朋友,其中有一个也是她们老乡的男人,叫阿成,阿成高个头,皮肤黝黑,小眼睛。她们都叫他成哥。
成哥第一次见阿萍的时候,小眼晴放光,叫阿花赶紧介绍给他。
阿花讪笑着:“人家可是俩个孩子的妈,你不要打她主意。”
“你不要把我想歪了,我只想认个的姐姐而已。”
阿成有一辆半旧的面包车,专门帮人拉货的,不忙的时候,他就用面包车拉着大家一起出去玩。他还很大方,不仅出力还出钱,平时对女士照顾有加,俨然一付大哥的样子。
在外面玩完,阿成会时不时的主动送萍回深圳。萍刚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在他的执意下,也不再拒绝。
一来二去,阿成与萍的接触渐渐多起来。终于在一个从东萗回深圳的半路,阿成把萍接到了自己的宿舍,俩人有了更实质性的接触。
5.
第二次过年回家,一双儿女怯生生的不敢靠近她。不知是否接触多了外面的空气,三十来岁的萍气色好了不少,人变得比刚出去的时候年轻好看多了。他老公在她面前也不禁自惭形秽。
婆婆可能听到了一些外面的风言风语,与他儿子背地里说,看来咱家庙小,越来越供不起你媳妇这尊神了。
听了这话,萍的丈夫死活不愿让萍再出去打工,还放言,如果胆敢再出去打工就打断她的腿。
这回,见过世面的萍可不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一气之下,她与第二任丈夫离了婚,儿女也不要了,头也不回的去到广东继续打工去了。
6.
没了丈夫的顾忌,没了儿女的拖累,萍搬到了阿成的宿舍,也在东莞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俩人双宿双飞,倒也过了些快活日子。
没到半年,萍又怀孕了,与阿成商量好,俩人回了阿成所在的县城,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在县城租了一处房子,萍又有了一个新家。
刚结婚的时侯,阿成帮人开车拉货,萍把大女儿生下后,又接二连三的生了一女一儿。
阿成是赚了些钱,但他好玩的性格没变,回到县城里又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平时吃吃喝喝顺便赌两把更不在话下。
萍是经历了几段婚姻的人,她也看开了,只要阿成拿钱回来,只要阿成还回家,她对阿成的做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在儿女大一些后,也在市场盘了一个档囗,专门卖些海鲜河鱼。日子就这样不痛不痒的过着。
俩个女儿捡得爸爸的高个子,妈妈的秀丽五官,一个比一个漂亮。大女儿十八岁也去广东打工,后来就嫁给了一个潮汕人。
二女儿读了个职高,在省城打工,也嫁给了省城一个小老板,日子也算过得和和美美。
小儿子长得没爸爸高,倒继承了阿成的黑皮肤小眼睛,读到高中便读不下去,跟着二姐到了省城,起初跟着姐夫打打杂,后来嫌在二姐眼皮底下不自由,自已跑去美团送外卖去了。
按理说,萍的日子可谓苦尽甘来了。自已赚钱自己花,晚上阿成不回家,她就自己去县广场跳跳广场舞,日子倒也惬意。
7.
萍最近感觉莫名的烦躁,有时侯脸上脖子上有一股潮热,有时胸闷异常,晚上常常失眠。大姨妈要么久久不来,要么一来久久不走。右腹部总有隐隐的痛感。
萍停了一天摊,去医院挂了号做了检查。医生说,不碍事,只是更年期到了,80%这个年龄段的妇女都遇到这些问题。拿药回去吃,以后多补充一些雌性激素就可以缓解症状。
晚上,老公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萍往日会迎上去,会扶着他进门,还要给他端茶倒水,服伺他躺下。可今晚她眼晴盯着电视剧,心里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没理阿成。
阿成摇摇晃晃的走到沙发,一屁股挨着萍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一下子摁灭电视,随后挥舞着手臂,粗声粗气的说:“去,给我倒茶去。”
萍突然觉得很委屈,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一下子映入眼帘,心里涌上了一股恨意:“喝喝喝,喝死算了,还回家干嘛?”
阿成晚上跟人赌钱赌输了,这才喝酒解闷,回家又被老婆骂,一阵气不过,一巴掌打在萍脸上。
萍捂着脸,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呯”的一声关上房门,把阿成晾在外面。
阿成打完老婆,只觉得头晕欲裂,倒头在沙发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阿成醒来,已经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给自己倒了杯水,想进厨房找早餐,什么也没找着。
“懒婆娘!”阿成嘟囔着去房间找萍,萍已经不在房间。他只好自己出门找早餐去了。
萍昨夜又没睡好,白天卖鱼时收错了几次钱,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一天都得白忙活。于是早早收摊回家了。
想到阿成昨晚那样对她,自已随意煮了面条吃了,也没留给阿成。吃完了就回房间倒头便躺在床上。
晚上阿成赌钱赢了点钱,买了些熟菜,回来见老婆没开火,干脆自己就着二两酒自顾自的喝开了。
喝了些酒的阿成,睡觉时想去摸萍的被窝,被萍赶出了房门。
一连两个月,阿成都进不了萍的被窝。阿成比萍还小几岁,正是猛如虎的年纪,被萍拒绝几次之后,阿成开始留连起外面的发廊来。
萍知道阿成的破事,但她没闹,自己闷心里。
8.
阿成在外面尝到了腥味,越发的花钱如流水,这几年钱越来越难赚,他是又赌又嫖,钱没了就回去伸手找萍要,萍终于忍无可忍,与阿成大闹一场后,离开县城的家,跑到省城与小儿子租房住,偶尔去帮人打打零工。
前年,阿成喝了些酒开车上路,结果出了车祸,因为全责在他自己,不但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借了不少钱才保下性命,人也是从此瘫痪在床。
阿萍只能又回到了小县城,在家伺候着阿成。
要人伺候的阿成一刻也不消停,不仅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挑萍的刺,还动不动就破口大骂。
就象刚刚,萍煮了碗热粥给阿成,阿成嫌粥太烫,骂萍居心叵测,想烫死他。萍觉得气闷难消,摔了门出去透透气。
她走出弄堂,转到大街上。新的一年准备到来了,大街上到处挂着红灯笼,街边的不少铺面也开始摆出了各种各样的年货,特别是那些个卖灯笼卖对联的铺面,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红通通金灿灿的,无不透着过年的喜庆。
萍却感不到丝毫的喜庆。她漫无目地的溜达着,一直走到了环绕着县城的大河边。她呆呆的盯着水面,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她还听到一个声音:“来吧,世间太苦,跳下来你就解脱了。”
萍闭上眼晴,往河里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