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与整个世界的支点
文/深浅难知
你走后，我的世界终于失了衡。
01
在黎相胜离开之前，我始终信奉一个道理：爱一个人，不能只是因为离不开他的陪伴。
这样所谓的爱，不过是最肤浅的依赖，它让我鄙夷。
和顾桥因为这个争吵是在一个艳阳天。我最讨厌艳阳天，太阳明晃晃的，让我烦躁。
那天阳光铺满了整条马路，我踩在斑马线上，脑袋难受的像顶了一团火。我走到隔离带的空隙处停下，避让前方飞速驶过的汽车。
地上那团黑黑的影子和我对望，跟着我轻微的左右摇晃，还没过多久，就被经过的车轮无情碾碎。
另一团影子慢慢靠近，直到两者在地上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我就说你需要陪伴吧，你看，没人陪着，你做什么都形单影只的，多孤单啊。”
“我一个人有什么不行的？某些人不是不愿意陪我吗，大中午的又跑来干什么呀？”
“是，我口是心非行了吧，你就知道嘴硬，承认一下需要人陪要死吗？哼！”
顾桥甩下站在路中间的我，独自潇洒的离去。等快要跨进我家小区大门时，那个趾高气昂的女孩又转过身来，阳光刺得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她大声地喊叫。
“你就承认吧，你就是离不开黎相胜，离不开他的陪伴。”
我摇摇头，苦笑。这个人就是什么事都非要争个输赢不可。
黎相胜离开后，我毫无斗志的活着，每天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做。
我对见到的每个人都谈笑自如，但笑得僵硬，甚至让我害怕，眼泪会在下一秒决堤。
我独自一个人穿过和他一起走过的马路，感受和他一起看过的车水马龙。或者在咖啡厅门口逗留，偷偷看我们一起坐过的那个角落。
顾桥的话应验了。没了黎相胜，我就成了丧家之犬，连摇摇尾巴，都是在博取同情。
要不说她是天使我是魔鬼呢，天使总是高高在上，不断提醒魔鬼，地狱又多么难熬。冰火不容的我们，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纠缠在一起。
也许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地狱和天堂吧，这两种极端的境遇，天生就是无法分离的。
02
我的父亲和黎相胜的父亲曾经是同事，也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和他在还不懂事的年纪，就经常被父母拉着互相串门。
黎相胜不喜欢我进他的房间，更不喜欢我碰他的玩具，以及一切物品。只要进入他的领地，便要时刻接受防备的目光。
后来只要我去了，他的房里都会传出窦娥般冤屈的哭声，不是我玩了他的飞机模型，就是弄坏了他的书，要么就是我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一排整齐的牙印。
魔鬼，就是一直以来我给自己的形容词。每次看到黎相胜望着我那恐惧的眼神，躲都来不及，我心里就生出一丝满足感。
顾桥就不一样，她是比我还嚣张的人，我们曾经无数次打的头破血流，抓破了对方的脸，弄得两败俱伤才罢休。
从小到大都这样，哪怕只是表达观点，顾桥都认为要分出个胜负才能结束。
那个总被我欺负、守规矩的乖小孩，委屈巴巴地问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老是欺负我，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我总是张牙舞爪的吓唬他：“你没做错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警惕、提防我。我就是看不惯，不喜欢。”
我装恨的样子吓得对面的小孩一哆嗦，不敢再和我说话，连忙跑开了。于是我就开心的拿着他的玩具――我的战利品，笑着闹着，一个人使劲玩个痛快。
03
“如梦，如梦！”
有人用眼神示意我，楼下有人找。我跑到教室外的走廊往下看，准确找到一个拿着伞的少年。那张脸，在一片朦胧中探出来，朝我微笑，笑得很腼腆，又笑得很亲切。
他用嘴形说：“把书包拿上，我们去吃东西。”雨很大，但我看得很清楚，就仿佛他是在我耳边一字一顿说的。
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使着我，让我鬼使神差的回教室收拾了书包，接着一阵风似的跑下楼，跑向那个等我的人。
我不屑一顾地看着黎相胜，问，小时候你那么讨厌我你都忘啦，为什么还来找我？不怕我打你哦。
“一个人走不孤单吗？以后我陪你吧，你妈也叫我多照顾照顾你，怕你做什么总是一个人，会被人欺负。 ”
我有意识的把身子往伞外移了一点，拉大我们的距离。雨点淅淅沥沥落在我的肩上，很快湿了一片。
“再说了，你打我？你好好看看，我现在比你高很多好吗，还怕打不过你吗？”
“你要不要试试看？看到底打不打得过。”我恶狠狠的盯着他，摆出小时候吓唬他的架势。
黎相胜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伞差点落到地上。我看到他眼里的惊讶，以及，厌恶。和小时候不同的是，这次跑开的不是黎相胜，而是我。
我从不需要谁的陪伴，以前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
我就是这么告诉同样想陪我走的顾桥的，只是她没这么软弱，她生气地教训我：“那你就一个人吧，看以后谁吃饱了撑的，热脸贴冷屁股，非要来陪你。”
结果第二天，刚走出校门，就被某人拦住了去路：“我妈说今天请你到我家吃饭。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已经和阿姨打过招呼了，会尽早让你回去做作业的。”
04
软硬不吃的我，最后还是接受了黎相胜每天陪我一起上下学。
“如梦，我们去买冰欺凌。”
“好，想吃就吃吧。”
“如梦，你都没有什么想跟我讲的吗？比如你班上发生的事。”
“没有。”
“那就换我跟你讲，我们班班长今天，哈哈哈，上课的时候板凳突然塌了，他全程若无其事地蹲着听课。关键是老师好像都没发现，问我们在笑什么。”
尽管每天都是这样毫无营养的对话，可黎相胜还是乐在其中。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又开始委屈巴巴的望着我：“如梦，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是不是，小时候我不让你碰我的东西，你还在觉得我小气？”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黎相胜，你已经傻到忘了我以前欺负你，欺负的多惨了。”
“我不傻好吗，我到家了，明天见吧。”
我微笑点头，然后目送黎相胜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家门。
“其实，每天有你陪我走挺好，千万别以为我讨厌你，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了。”转身离去时我在心里默念，心里还有点难受和懊悔。
念完又看看四周，我总是没有源头的担心谁会在躲在暗处，听见了我心里的话。像一个强迫症患者，我用目光检查了一遍后，才肯安心离开。
05
顾桥的预言实现了，不好的事情她总是一说一个准：我又变得形单影只了。
那天在他家门口，偷偷说的那句“千万别以为我讨厌你。”也成了现实。
在学校门口，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就是碰见顾桥。我背着那个往日该在黎相胜肩上的书包，紧张的把书包的肩带滑落了一侧，我用手重新拿起来，放在肩上。
这些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我和顾桥相望，无话可说，我只能对着她尴尬的笑。
若是被其他人这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定会狠狠瞪回去，然后坦然并且毫不在意的走开。
偏偏这个人是顾桥，她是比我厉害许多的角色，每次她认真起来，我都被盯地心里发毛，束手无策。只能任她审视着我，然后把一切从实招来。
“我早就知道了，黎相胜很久没来找你了，你也很久都是一个人走了。”
我一改平时的暴脾气，心平气和的，用最轻松的语气，把原因告诉了她。
他不来找我了，是因为黎相胜马上搬家了，下学期他要转学了，所以他不会来找我了。
“演电视剧呢，又是搬家又是转学的。说，你们吵架了？还是黎相胜告白失败了？”
“你想多了，告什么白呀。大人们之间闹了点不愉快，黎相胜他爸之前借了我爸钱，好像还不少，结果都过了还钱期限很久还没还，所以现在闹掰了。”
顾桥继续质问我，他告诉你的？
我摇头，说道：“不是啦，是我偷偷听我爸跟我妈说的。”
顾桥听了以后，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失去了好奇心，放弃继续追问，终于可以放过我了。
这还是第一次，我和这个姑娘可以聊这么久都不吵架不翻脸，也算是认识这么多年以来的最高记录了。
06
发现自己离不开谁是一件痛苦的事，就像在胆战心惊中，狠心地揭开自己的伪装，然后把软弱和依赖暴露在阳光下。
早上我收拾好出门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方言，那是搬来的一户人家，每天，我总是在那些我听不懂的话里，走出楼道，去往学校。
我从不去看那一家人，我能想象他们在背后会如何指责我不懂礼貌，甚至没有教养。
可是我依然不理会，因为我害怕，害怕一回头，会在恍惚间看见黎相胜。他站在门口，正在换鞋，准备去上学。我知道那只是痴人说梦，他已经离开，不会在那里了。
对面的居民楼下，站了一个人，朝楼上大喊，下来了，要迟到了，接着说了一个我并不知道怎么书写的名字。
楼上冲下来一个人，脚步欢快的回应着对方。
等看着他们走了，我却感觉受了伤。不自觉站在那里，好像在等谁来接我，也对我说，走了，上课了。
于是我可以不再假装坚强，也不假装洒脱，我要在大街上和他嬉闹，玩笑，向所有人炫耀，我也是有人陪的人，我有人陪。
“贾如梦，你真怂，怂死了！你害怕孤单吗，不，你不害怕孤单。”
可是我越是这样暗示自己，就越是烦躁不安，完全没有了在顾桥面前的洒脱与没心没肺。
渴望光明的人，是曾经见过短暂的光明，又重新回到无尽的黑暗中的人。那种绝望，让人压抑，却又无法痛快的喷发。
07
那是一个周末，顾桥在我的房间玩，正在读初中的表妹恰巧也在我家，于是溜进卧室找我们聊天。
表妹注意到了顾桥手里的小娃娃，笑道：“姐姐，这娃娃是你小时候的玩具吧？”
我解释说：“不是，这是一个同学送我的。”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紧张的看向顾桥，害怕她会说出黎相胜的名字。
表妹又转头，笑着问顾桥：“不会是你送的吧？”
顾桥若无其事的说：“不是我，但我也认识那个人，她……是一个和你姐姐玩的比较好的女生。”
她接着说道：“这个娃娃本来是别人送那个女生的，是一个喜欢她的男同学。”
“有一天男同学准备向女生告白，但就在这时，他却突然被告知马上要搬家，并且下学期转学。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再也没去找过那个女生，那个女生也……没来找他。就这样，他们就默默分别了，再也没见面，没有联系。”
表妹一脸八卦的看着我：“是真的吗，姐姐，那个女生后来知道那个男同学喜欢她吗？”
我看着表妹如花般的脸庞，想起自己在那个年纪时的所作所为，那些荒唐的想法和样子，还有我体验过的心碎和感动。
我的豆蔻年华，也曾像这样肆意绽放、无知无畏，在波涛汹涌的海岸上开出一朵花来。
我告诉她，知道，那个女生后来知道了。
我是深浅难知，安安静静讲故事，只讲给懂的人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