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中风：02

老克的第二任婚姻同样来自大山里，只是相较于阿英的水灵让阿月显得有些木讷。但过日子并不是说一定要多水灵，实实在在才是本分人所追求的。

至少老克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在经历过第一段婚姻的失意以后，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有时候常常望着一个遥远的方向出神，有人开玩笑说阿英跑了连老克的魂都带走了一半。

每每这个时候老克也不多说什么，就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生气，至少不在别人面前生气。反而用他那张丑脸勉强赔笑着说：人生难免有些事情意料不到，要紧的是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真对吧？

所以街坊邻里都说老克是个实在人，会过日子。

但是那个时候的生活对于一个人来说，看起来实在可能只是因为曾被生活欺骗过。所以披上了一副好人心肠的皮囊有时候不是人的本性，而是为了生存分裂出来的需求。

尤其是像老克这种在外面总是假装自己特别实在的人来说，他需要一个地方宣泄自己在社会上因为伪装自己而产生在内心深处的阴暗和扭曲。这份阴暗和扭曲平时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悄无声息，但当它们累积到无法抑制的程度时，需要一种以伤害别人的方式爆发出来才能够平息这种无明业火的炙烤。

所以在社会上的老克有多实在一个人，那么回到家里他就是有多么残忍的暴君。不仅仅是老克，那个时期的压抑生活造就了无数这样扭曲的人格，只是让他们露出本来面目的引子不一样罢了。只是这些扭曲大多数都来源于这些所谓的本分人对生活的抑郁不得志，所以他们习惯在社会上对别人夹着尾巴做人，但内心又无比厌恶这种行为。而这种扭曲逐渐滋生，最后冲破了他们的理智。

一开始老克的怒火只是让他无缘无故对着阿月破口大骂，不明就里而有些木讷的阿月稍微回了句嘴，这样做不仅不会平息老克的怒火。反而是在那把火上了又浇上了汽油，老克的怒骂从一开始的试探性的东西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扭曲的火焰越蹿越高。

阿月见回嘴的下场是更加猛烈的怒火以后，她做了几乎是这个年代大多数女人都会做的选择，忍耐。

因为她跟老克生的两个孩子，第二个还在哺乳，而老大也还只是懵懵懂懂的幼童。她害怕老克像他怒吼的那样把他们全都赶出去让他们去自生自灭。

作为一个母亲，她或许可以面对糟糕的境地，但她没有勇气让如此幼小的孩子不知道明天的着落在哪里。

所以每次老克回到家都是阿月不安和恐惧的开始，从一开始的几句谩骂到后面充满怒吼的咆哮。从一开始还会借题发挥到后面不明就里开口就骂连原因都已经不解释了。阿月只能在这样的生活里提心吊胆，在老克离开房间去另外一个房间喝酒以后才敢哽咽着抹眼泪。不然在老克面前的眼泪不但不能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更像助燃的汽油般让老克那股扭曲更加肆虐。似乎看到不敢反抗自己的妻子无助的样子让他有种独裁者的胜利感，哪怕再虚幻老克也要紧拽着不放。

直到那天晚上，南方冬天的阴冷伴随着呼啸的风无情击打着老旧的窗棂。喝多了的老克又冲进了房间不由分说把阿月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嘴里不停咒骂着：我这么辛苦，你凭什么这么舒服躺在被窝里早早睡觉！说着便歇斯底里咆哮了起来。

瘦弱的阿月哪里拽得过干农活的老克，惊恐的哭了起来，听到妈妈哭声的两个孩子被惊醒以后看到自己的妈妈被拽着往房间门口出去。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什么词汇是用来形容人间炼狱的，但孩子唯一会的做法无疑是跟随着母亲的哭声大声哭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