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人间万象（二）

                你叫什么名字？

5床，老师病人。手术第二天，5床的80岁父亲、母亲都来到了病房。老母亲清清爽爽，气质优雅，一看就是文化人。坐在女儿边上，难免担忧，不断向教授询问病情。教授压低声音说，妈，你别担心。有我在呢。您这身子骨也不行，万一身体不好，这咋整呢。

教授坐在5床边上，一直握着5床的手，不断与5床说话，就像母亲对待婴儿一样。护士来送药，问：5床，你叫什么名字？教授说：你叫什么名字？沉默。教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来回几遍，5床目光呆滞，没有任何反应。护士不耐烦了。说我是来送药的，不是来训练的，还有很多病人等我送药呢。

教授和5床喃喃自语，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下午，5床的左眼肿的睁不开，左脸也肿。医生来看病人，说刀开得很成功，但是护理很重要。看5床吃得不多，就说要插鼻管。拉上窗帘，折腾一阵，5床左鼻子上多了一根胃管。老母亲把营养液吸进粗粗大大的针管，慢慢地灌进鼻管里。5床的儿子说，鼻管一直通向胃里。

晚上，5床非常焦躁。今天晨起，5床的鼻管没有了。教授说，半夜12点，自己硬生生给拔了。一大早，护士来了，看到教授在喂米汤，说能不能吃还得问医生。过一会儿，床头的对讲机响了，说，问过了，可以吃。7点半，护士来查房，和5床说，你好好吃，不吃还得插鼻管，你昨晚自己拔了，我们护士到现在还在写报告。8点，医生来查房，看到鼻管没了，就说，能自己吃最好了，只是不能呛到，不然危险。接着就把头上的纱布拿了。5床一阵痛，医生说碰到头发了，有点痛。5床是病房里唯一一个没有剃头的人。医生说，不用带纱布了，就这样。教授拍照给5床看，我凑近一看，伤口是个大的直角，从头顶中间到耳朵边。伤口缝合处，就像是活页本的铝圈圈，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样的病痛？

                不断呻吟的6床

6床呻吟了一晚上，说头痛，颈椎痛，说话声音洪亮。老母亲在身旁忙乎。6床很任性，说要拔尿管，又说要怎样怎样，就是不舒服。9床母亲就说，我女儿19岁，比你小呢，都不喊。教授就说，喊出来好啊，喊出来能减轻病痛。大家都笑，说喊吧喊吧。6床不住喊，说，我是来开刀的，不是来受罪的，一位病人家属说，开刀就是来受罪啊。6床说，我在ICU病房，鼻子里插着管子，我不舒服，又不能说话,只能用手指敲床沿，总算来了医生，问怎么啦？我说拔鼻管，就这样拔了。6床回病房后，就一直吵着说，拔尿管，拔尿管啊，我昨天讲到今天，为什么不给我拔啊。

7床一早剃了头发，穿了到穿衣等手术。她告诉我，5年前就发现了肿瘤，还小，医生说一年复查一次，她就没理会，去年头痛了，去查，肿瘤变大了，医生说要开。6床老母亲说，我们也是头痛，一直以为是颈椎不好，眼睛胀痛，去看眼睛，没想到是脑袋有事。去年就要做手术了，可是手术那天生理期了，只能回去，一等又是三个月，又长大了。

              病房里的爱心早餐

9床19岁女孩，来了4位家属。父亲、母亲，两个阿姨，在医院旁边租了房子。每天一早就拎着几个大的保温瓶，里面装了菜粥，还有各种菜和汤。9床自从昨天医生说不好好吃饭插胃管后，吃得就特别好了。人真是要吃东西，9床一开始从几个人几乎抬着下床到搀扶着摇晃下床，一天比一天好。

9床的菜粥，有西兰花、芹菜、胡萝卜等，米是爷爷自己种的高山大米，从老家拿过来的。9床的菜粥吸引了很多家属，每人都盛了一点，把爱心早餐细心地喂给自己的家人。

                忙碌的阿姨

病房里有个阿姨，既是几个病房的护工，又负责病房里所有杂事。阿姨给开刀病人擦身，清理伤口，拍背，倒尿……忙得脚不着地。晚上九点，阿姨就在走廊搭一个钢丝床，睡在走廊里，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阿姨给6床清理伤口，教授说，老太婆变漂亮了。阿姨说，哪是老太婆，是你的小天使哩。阿姨说6床的鼻管怎么拔的呀。教授说，我们一直在吵架，我晚上攥着她的两个手，不让她拔，她咬我的手……不过，我们吵架都是偷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