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精神病与正常人与精神病双相情感障碍与我

序章——第二节

2022-01-26  本文已影响0人  张小花儿

        第二天,包宙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他应承下来,把地点定在学校食堂,食堂二楼有家不错的炒饭,浓油赤酱,颇得他的欢心,看上去就不健康的食物和放浪的人生一样,没有益处但舒爽。

        下午,孔道远独自走在学校的街道上,路两边堆叠着薄薄一层没有来得及清理掉的落叶,也不知道是什么树冬天还会落叶,孔道远分不清那些佶屈聱牙的名字,总是弄混这些或者那些,就干脆不去记,他总是这样,对于麻烦的事情就选择放弃。今天郑霜找他说有事,在电话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琢磨:怎么到了冬天,平日不见的朋友都出现了,难道是离别季所以大家都要开始告别了么,可是听郑霜的语气又不太像。他低着头走到约定的花坛旁边,花坛里的芳草青青,花却没了踪影,只剩下褐色的枝干。这个花坛在学校的一角,幽静少人,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更是人迹罕至,除了想不开的情侣,不会再有旁人过来。孔道远掏出手机,问郑霜什么时候到,他已经到了。郑霜信息回得很快,说就快到了,让他再等等。孔道远坐在马路牙子上,撑起脑袋刷手机,既然不能安稳地平静,那就借助一些别的东西去分散注意力。

        幸好没起风,不然等郑霜来的时候,孔道远已经冻成糖葫芦了。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黑色针织帽的郑霜快步走过来,和孔道远打了个招呼,满脸的惆怅,孔道远笑嘻嘻地问怎么了,难道和男朋友分手了,郑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没有,就是升学的事情。孔道远揉揉鼻子说怎么了。郑霜没说话,蹲到马路牙子上,和孔道远肩并肩。郑霜是一个还算可爱的小个子女孩,和孔道远关系不错,他们初识是在软件上的新生群里,后来一起加入了文学社,又一起退出,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孔道远说她比他以为的可爱,而郑霜也说孔道远比她想的好看一点。孔道远做过让郑霜成为他女朋友的尝试,但郑霜说:“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们不合适。“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告白之后,两人成为不错的朋友,不时聊聊天,也经常交流,但毕竟不是同一个学院,所以没有那么亲密,她找了一个高一级的学长作为男朋友,两人关系好像还不错。

        去年冬天,他重度抑郁发作,因为宿舍里的声音和舍友而惊恐不安,独自一人躲到校外的廉价小旅馆,关紧房门,瑟缩在床上,抱着被子低声落泪,和父母说想要退学,不想再上学了,自己已经无法完成学业,只想回到家里藏住自己,不接触任何人。又打电话给老师,老师冷静地告诉他可以先试试休学,退学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孔道远在外面住了三天,日日以忧郁和焦虑为食,因惊恐而无法入睡只能捏着床单默默流泪,不出房门,用所有能够用的东西遮挡光线,仓皇地塞上每一个漏光的地方,如同试图逃离南京的难民,全然不顾自己用的是什么东西,他藏身黑暗中,因门外的每一个声响而心惊肉跳,舔舐眼泪摄入水分,他不觉得饿,一股鼓胀充斥在他的胃中,像吞下了一窝蛤蟆。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只是还未自知而已,然而身体的不适提醒着他生命的存在。但颇为奇怪的是,他当时居然没有自杀的念头,想来是因为没顾得上这番事情。两天后,无边的孤独和恐惧彻底击垮了他,煌煌世界似乎只有他独身一人,只有他行走在不被人看见的阴影里,没有人愿意去听他的不易与酸楚。在这个时刻,他想要一个女孩陪伴在身边,以为这样就能够缓解他的恐惧,消除他的孤独,奢侈一点也许可以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孔道远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当时的他没有意识到这种想法的可笑与不负责任,把所有希望一股脑地推到别人身上,期冀他人的慷慨,是危险而滑稽的。他联系的人就是郑霜。在听完孔道远哭哭啼啼的请求之后,郑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说:“你是想和我做爱吗?”孔道远愣了,他艰难地说是,郑霜说:“可以,但是你得对我负责,行吗?“孔道远沉默了良久,说算了吧。郑霜说好,那要不要她去带点东西给他吃,孔道远说行。当孔道远三天来第一次打开门的时候,郑霜手里拎着一份黄焖鸡米饭,他含着泪吃了两碗饭,郑霜细心地帮他拧开矿泉水,递给他,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喝到不带盐份的水。

        “其实是我想去韩国留学,但是我家里人不让。“郑霜吞吞吐吐地说,”所以想找你聊聊。“

        “哦,韩国留学啊,你是学韩语的去韩国确实可以。出了什么问题么?“孔道远不以为是的说。

        “钱的问题,父母不想出那么多钱。“郑霜满脸失落。

        “多少钱?“孔道远收起笑容。

        “五六万吧。“

        “也不是很多,你很想去么?”

        郑霜没说话,但是她眼中的向往已经告诉了孔道远答案:他很想去。这时一阵风吹来,孔道远想起他也曾在这个地方和郑霜倾诉自己的压抑,好像他总是喜欢这么做,无论对谁只要有一点亲密,就不顾一切地告知痛苦。郑霜缓慢讲述她的家庭,她家有两个孩子,她还有一个姐姐,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并且也不觉得专科去留学能学出什么东西,所以并不计划给她出这个钱。可她不甘心,认为这是一个机会,而留学的那所学校她也了解过,整个过程可靠,她也相信自己能学到东西。

        孔道远望向正在讲述的郑霜,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也正是这般坚持与执拗,不然也不会读了六年高中,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可惜没有像童话书里那样,努力换来的不是成功,而是一次又一次失败,宛如一记又一记重锤,将他锤到不曾设想的谷底,这个谷底并不深,但坡面光滑,难以攀爬,他像被绝育的公猫,已经失去了动力。那么郑霜呢?她会成功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郑霜很想要这次机会,和他想要升本一样,特别想要。

        “那我借你吧。“孔道远脱口而出这句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羞耻与后悔即刻涌上心头,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泼洒在地面,闪出满地碎银。”但是我家里人得同意。“他补充道。

        果然,孔道远家里不同意,他父母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帮一个不是情侣关系的女孩,哪怕是情侣,也得是那种即将结婚的才能谈这么大一笔钱。无缘无故仅仅借给朋友钱,在他们看来是不可取的,在挨了一顿训后,孔道远挂断电话,半是庆幸半是愧疚地迎上郑霜期待的眼神,说不行,父母不同意。

        郑霜的眼神黯淡下来,说没关系,本来自己就不是来找孔道远借钱的,像是在说给孔道远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孔道远怀着歉意问她那之后有什么打算,郑霜抬起头望着高耸笔直的桦树,低声说找个工作吧。她这时才发现孔道远的情绪好像也不高,笑着对他说没关系的,去不了就算了,找个工作也是一样的。孔道远附和着,胸中风雷激荡。

        在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孔道远和郑霜站起身,两人沿着道路往回走,他们路过行政楼、教研楼、景观河和食堂,最后达到女生宿舍,孔道远站在宿舍门口,两人作别,他目送郑霜上了楼,转头往回走。当时的孔道远和郑霜不会想到,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而之后每次的约定,都会因种种原因无法成行,徒留下不那么深切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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