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52章 见微知著

【第52章】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习常。

从前，商纣王制作了象牙筷子，他的叔叔箕子非常担忧，认为使用了象牙筷子，一定会使用犀牛角杯或玉杯来相配；用象牙筷子、玉杯，也一定不会用它们来吃粗茶淡饭，一定会去吃牦牛、大象、豹子的胎儿；吃牦牛、大象、豹子的胎儿，就一定不会穿粗布缯衣，也不会在茅屋里食用，一定会穿华丽的织锦衣服，住华堂大屋。箕子看到了开始，就预料后果会很严重，深为担忧。果不其然，过了五年，商约王就摆设肉林，建炮烙之刑，登上酒糟山，俯临酒池。后来的结果，商纣王身亡国丧。箕子看见象牙筷子就预感到了天下的大祸。所以《老子》说：“能够看到事物的萌芽状态而预感到结果，这就叫做明。”

这是韩非子在《喻老》中对“见小曰明”的解读。原文是这样的：

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必将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吾畏其卒，故怖其始。居五年，纣为肉圃，设砲烙，登糟丘，临酒池，纣遂以亡。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故曰“见小曰明”。

“见小曰明”也就是现在的成语“见微知著”的意思。韩非子在其《韩非子·说林》中又说：“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

老子说，看见微小的萌芽而知后果，这叫“明”，或者也可叫明智；保持柔弱，可以战胜任何困难，这叫“强”，也就是强大；发挥长处，回归到“明”的状态，就不会给自己招来灾祸。这种情况，就是“习常”，可以说是掌握了大道了。

老子的这个意思，与儒家经典《大学》开头讲的一段话，其意基本是一致的。《大学》的宗旨，在“明明德”，在于懂得、弘扬高尚的德行，在于关爱人民，在于达到最高境界的善。知道要达到“至善”的境界方能确定目标，确定目标后方能心地宁静，心地宁静方能安稳不乱，安稳不乱方能思虑周详，思虑周详方能达到“至善”。“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凡物都有根本有末节，凡事都有结果有开始，知道了它们的先后和因果关系，就可以说明白大道了。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是老子从结果来讲的。在前面，老子先讲述了大道的另一番原理。

老子说，天下万物万事，都是有一个开始的，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万物万事的根本来源（天下母）。我们知道了这个来源（母），就可以推知万物万事及其发展规律（子）。既然认识了万物万事及其发展规律，再回到本源，并坚守这个本源，也就是大道，那么终生就不会有危险危害。所以，守住你的心灵，不要去看太多、想太多，终身就不会有孜孜以求的辛劳，就不会有求而不得的痛苦。天天去追求那些金钱、利益、美女、华堂，那你可就不可救药了。

回过头来我们再从头理解老子的意思，就是天下万物万事都是有规律的，都是由大道决定的，万物万事的发展，最终会回到本源，所以不要有太多欲望，不要为了欲望而劳心劳力地去追求，最终不过是梦一场。你明白这人道理了吗？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懂得大道了。

在第25章，老子就把“道”称为“天下母”。他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道”既为天下母，则万物万事即为“其子”。把这个母子关系搞清楚了，任何事情也就清楚了。“兑”和“门”是指人体的耳、口、目、鼻、舌。你不要为了口腹之欲，不要为了看美女、美景，不要为了权力、富贵而费神，就不会有危险。为了耳、口、目、鼻、舌的欲望而“济其事”，希望能满足它们，那就危险了。“济”是成功的意思，即我们常说的“事不济矣”，事情没有成功。

人们总是会为了欲望而奋不顾身，但终究是梦一场。《红楼梦》讲的不是华堂大屋、美食美景、俊男靓女、权力富贵，而是讲人生一梦。其中的《好了歌》说：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颇有点“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