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之君53苍生为棋
第53章 苍生为棋
宅阳城郊,桑林之中。虽是深冬,却因临近荥泽与大河,此处气候温润,原野肥沃,尚有小民牵牛牧马,一片祥和之气。草庐之内,炉火旺盛,水声鼎沸,一室茶香飘溢。公孙骄与华息子席地而坐,拈子纵横,谈天说地,甚是融洽。
公孙骄虽屡战屡败,却仍屡败屡战、斗志丝毫不减,只见他落下一枚黑子到棋盘东侧道:“如今我在南边的黑子已成气候,将来这一支劲旅定会杀出重围,让息子姑娘另眼相看的。”
“这一颗子就好比你将开疆与无瑕妹妹放归东方齐国一般,怕是又在为日后布局吧。”华息子说着迅捷地在西侧落下一枚白子道,“可是北方是你的老巢,虽说此时看起来局势胶着,个个都是死子,动弹不得。可北方情况若是一直糜烂,到时候我从西、南两方步步蚕食,如同当今秦、楚两国以逸待劳,定会打你个措手不及。这晋国已被打烂,自保尚且无力,谋取霸业,争雄天下可就遥遥无期了,你这同样还是个死局。”
公孙骄抵挡住西边的攻势后道:“东边这一颗子如今只是一步闲棋罢了,只是息子姑娘寓意深刻,意思是晋国早晚是我的领土,如今让智、赵二卿肆意火拼,日后怕是会大大有损与晋国,我险些无颜见列祖列宗与地下了!”
华息子在北边落子后道:“三年时间却是太长,如果能在一年之内练好兵,当应速速北上,如此你便会成为最大的赢家。不过晋阳之围已有三月,如今晋国诸卿矛盾重重,虽不比范氏与中行氏作乱当年那般阵营分明,但想要决出胜负也不是难事,只要你这边的人尽快加入到混战中去,无论智家还是赵家想要谁消失都不是难事。”
公孙骄大吃一惊,没想到简单一颗子,北方局势便顿时明朗,莫非智伯开始在城外挖渠水灌晋阳了,遂道:“听说智伯在晋阳城外损兵折将不少,你说他们会不会采用水攻来破城呢?”
华息子道:“水攻倒是个好法子,只要在晋水上游处挖出一条十余里的短渠晋阳城便会不攻自破,只是如今智伯派中军司马墨翟亲自在城外接应粮草,可斥候探知他们却在城南四处游弋,又不像是在接应粮草。”
公孙骄顿时思索道:“再者晋阳附近有魏家的魏榆、智家的高粱两城,粮道甚为畅通,也不需要中军司马墨翟亲自来接应粮草啊!”
华息子道:“墨翟本来擅长守城,如今他在晋阳城南四下游弋,怕是在找一条地道。”
“一条地道?”公孙骄心道当年基督山伯爵挖了十三年才逃出伊夫堡监狱,肖申克好像也挖了十九年地道吧,挖地道可不是什么好方法,遂道,“这不大可能吧,若是现挖地道可能会耗费些时日。”
华息子道:“君上忘了当年范氏与中行氏攻打晋阳时曾挖过一条地道,只不过后来被封住了。”
公孙骄虽然知道历史上智伯是水淹晋阳,可自己穿越过来了,就怕蝴蝶效应让历史发生偏差,因此急道:“那如果智伯找到这条地道,赵无恤的晋阳城可就难保了。”
华息子道:“晋阳城想要攻下还不是那么容易,城内有高人啊!”
公孙骄心道掰着指头数也推测到这个高人当是张孟谈无疑,但还得装作吃惊道:“高人?”
晋阳南门外,一条漆黑的地道内,前方几处火把闪烁,一队数百人的兵士正在汗流浃背得开凿挖掘,前面的人汗流浃背地在艰难掘进,后面的人忙着将土秘密运出,中军司马墨翟在令人气闷的地道里不停地在计算距离。
墨翟一直谨记着公孙骄的教导,尽量拖延时间,他本不想找到地道的,可没想到就这么乱晃悠几天居然让自己寻到了,或许是智伯有所察觉,也许是误打误撞,墨翟在中军秘密组建的五千墨家军都被留守在绛都,交归绛都司马士茁来统领。要是他们在墨翟也不会如此失控,不过挖地道的时候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而且他还将一包地道里面挖出的新土用布包起来,并让几名心腹将校在夜里用投石车投入了晋阳城中,期待赵无恤的人能识破智伯的动向。
晋阳城内,所有的民房的木门已被拆掉,赵无恤仿照墨翟守仇由城的法子将木门悬于城墙外侧,再浇上水,不到一个时辰便冻成一个个大冰块,用以抵挡城外射来的箭矢。赵无恤两眼通红,矗立在城头,嘶声道:“只要能守住晋阳城,军中人人可升一级,赵家所有封地内属民免税三年。”
代郡郡守赵周乃是赵无恤长兄赵伯鲁之子,年龄却与赵无恤相仿,心道这晋阳如何能受得住,遂道:“叔父,代郡偏居北地,多山少地,产粮本就不多,如今好几个县百姓都家无余粮、食不果腹了,不如我们投降吧?”
城中将士不少都是在代郡追随赵周父子两代的赵家股肱,多年来也未曾遇到如此大战,即便投降智家也只不过是改换门庭罢了,遂纷纷表示同意。
赵无恤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本来自己身为庶子被父亲选立为赵家家主就不合礼法,如今赵家封地已失去四分之三,仅余晋阳一座孤城和代郡十三县。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父亲当年又赐死了长兄赵伯鲁,自己又害得姐姐殉情而死,为了在晋国立于不败之地赵家内部已经有太多的血光,只要自己能守住晋阳,击退智伯,还是把家主之位交还给侄子赵周吧,只有这样赵家才能保持齐心协力。
因此赵无恤安抚侄子赵周道:“赵周,如今是我赵家最艰难的时刻,绝对不可以投降,只要守住了晋阳城,我便请求君上封你为代成君,以后代郡便是你的封地。只要智伯退兵,我还会立你为世子,我死之后,这家主之位就交给你这一脉继任吧。”
赵周没想到叔父居然这么信任自己,肯将家主之位让自己来继承,遂道:“既然叔父如此有诚意,那侄儿就勉为其难,尽力去多收一些粮食吧。”
此时张孟谈匆匆赶来,对赵无恤道:“主公,这里有一包新土,此时天寒地冻,智伯却挖土来攻城,实在是蹊跷,属下看三卿之中有人想借此为我们传达讯息啊!”
赵无恤也大感诧异,遂不解道:“用土传达何等讯息?”
张孟谈道:“属下怀疑智伯已经找到了城南的地道口,他们想要挖地道攻入城内!”
赵无恤大惊失色道:“当年的地道大概通往南城墙内一丈之地处,快吩咐将士们先行一步挖开地道,准备好防御工事。”
“属下这就去办。”张孟谈匆忙退出。
地道之内,进度越来越快,忽有士卒报告墨翟道:“墨司马,小的好像听见附近有铲土之声,该不是已经到了晋阳城内了吧?”
墨翟装作一无所知,喝道:“这三九寒天的除了我们的人在挖土铲土,还会有谁?我看你是听错了吧,给我继续挖。”
士卒们接着卖力得挖土运土,墨翟情知赵无恤已经得到消息,便不在前方督促,只来回巡视着整体情况。突然听得前方士兵鼓噪,一股呛鼻的芥子气味传来,有人大叫不好了,赵家的人已经挖开了地道口。
墨翟想来是赵家的人在外燃起了柴草,并在柴草中加入不少的芥子,这种气味极其刺鼻,无论人畜,只要闻到立时便会泣涕横流,便下令让士卒们撤退,不过心下却有了几分欣慰,智赵两家终于还是势均力敌。
接着张孟谈率领赵家私兵迅速分兵把守,占据了地道,便开始在土中灌入毒液,一段段填平了地道。
智伯方在营中酣睡,只听得城墙之上一阵鼓噪,便起来看个究竟,此时墨翟也来禀报了情况,城上赵家兵士大声取笑道:“智伯攻城妙策多,钻土打洞似蚯蚓,不及赵家张孟谈,熏得智伯泪汪汪!”
智伯眼看地道就要打通却被张孟谈识破,遂怒不可遏道:“张孟谈,将来本帅要将你和赵无恤一起五马分尸!”
桑林中,草庐内,华息子倒满两杯清茶,温声道:“公孙骄,还是饮杯茶暂歇片刻,或许这局棋还有破解之法呢!”
公孙骄见自己南边的黑子尽皆被孤立,大有被围之势,端起茶杯品道:“虽然息子姑娘亲手煮的茶馨香扑鼻,我倒是想多喝几杯。可我这南边众子当初如撒豆成兵般占据了地利,可如今却一一被封死,犹如宅阳的三万名手下,无法连成一片,形成真正的战力,日后如何对付四卿啊!”
华息子笑着指点道:“既然已经各自为战,何必要连成一片呢,只要每处的棋子都发挥好自己的作用,就地藏兵,和光同尘岂不是也能达到势不可挡的效果?比如上八六路这颗子先弃掉,平一三路这边可以放一颗子,你的困局不就能解了嘛。”
公孙骄一看九段高手就是不同常人,遂大悟道:“息子姑娘的意思是我可以让散居在卫国的三万属下化零为零到山寨集合么?”
华息子道:“那样国内诸卿照样会有所察觉的,我的意思是你那些手下去山寨,可并非来一所山寨,也不是同时来山寨。”
公孙骄不解道:“息子姑娘说把三万兵丁分别存放在郑国四五十支盗匪队伍中来?”
华息子道:“正是,如此一来你便可以边剿匪边整编,你虽然可以打几次胜仗,但必须得装作屡战屡败,郑国的人马最好控制在一千至五千人之间便不会引起国内权卿的忌惮。”
公孙骄没想到华息子的想法居然如此新颖,遂道:“盗匪与盗匪之间,盗匪与官兵之间,肯定战事少不了,我还可以借着这个名头多做些演习,争取战力更上一层楼。”
华息子道:“你终于顿悟了,棋道只不过是末节罢了,我就说过多学学棋会有助于你分析时局的。你要有一种以天下为局,苍生为棋的气魄,这样何止晋国,天下都将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
公孙骄顿时释然了,心道该向华息子谈正事了,遂道:“苍生为棋是个好想法,我能说我的属下已经棋高一着,提前替我下了一步棋,已经向令尊求亲了么?”
华息子方才还在得意自己教出了个好徒弟,正在品茶,忽的听到如此一句话,心中又惊又喜,忙遂起身掩饰道:“求亲?这么快?我去看看水煮开了没有。”